“长江大保护”征文大赛 | 55号：课文中的长江

大冶文学

课文中的长江

◎55 号

我出生在山旮旯里，对长江的认识最初源自课文。记得读二年级时学过一篇课文：“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老师似乎没多讲，但我确乎记得老师说过，长江不止一万里长。不止一万里啊！那该有多长呢？一群小脑袋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终究想象不出一万里有多长。我想，只怕比村前的大港还要长一些吧？

读到三年级，课文中又出现了长江。她奔腾在古诗《早发白帝城》中：“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原来，长江从云间倾泻而下，穿过万重山，仅仅一天就飞奔到了江陵。真快！真快！

不久，我读到《南京长江大桥》：“江上的轮船像一叶叶扁舟，随着波浪时起时伏，侧耳倾听，一列列火车鸣着汽笛，从脚下呼啸而过。滔滔的江水浩浩荡荡，奔向大海。”江上的轮船竟然像一叶叶扁舟，那么，她一定比村里的水库还要宽！究竟有多宽呢？我盯着插图，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空白。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长江上巨浪滔天，不停地拍打着高高的悬崖，那浪该有多高呢？那浪该有多大啊！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残阳铺水，半江碧绿，半江殷红。江面是这样啊！原来，长江并不是白色的，而是彩色的！

读到五年级时，老师引导我们体味景中之情。“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老师提示：依依不舍之情见于景中。可我脑海里只有一幅图：繁华似锦的三月，在美丽的黄鹤楼下，朋友的船早已远去，诗人依旧独立江边，望着江水流向天边。“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老师说诗人出门不远就思归，可我只联想到漫山遍野的绿意。

懵懵懂懂之中，小学五年结束了。课文中的长江，从高高的天上滚滚而来，穿越祖国的高山大地，流向遥远的地平线。彩色的长江真是又长又宽，沿岸的山水美丽如画，一幅接着一幅。诗人在江上来来往往，写下了要求背诵的课文。

打开初中语文课本，壮美的长江图景扑面而来，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那时，每册语文书后附录了几十首诗词，其中《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格外吸引我：“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读到最后一联，我猛地想起“门泊东吴万里船”。原来，战争一旦远去，交通就恢复正常。千里快哉风，万里不算远！

长江毅然决然冲出三峡，进入地势平缓地带。“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长江和岳阳楼之景随四时变化，多姿多彩的绰约丰姿，迁客骚人的览物之情，古仁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达胸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远大抱负，水乳交融一般融为一体。长江及其沿岸的岳阳楼，不仅构成了深远深邃的意境，还凝练成博大深厚的长江文化。

长江告别岳阳楼，一路飞奔向前，在武汉成就了另一座名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在这条黄金水道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才子俊彦络绎不绝。他们登上黄鹤楼，触景生情，感概万千。昔人乘鹤去，乡关在何处？古往今来，乡愁绵延不断。

长江在武汉市青山区拐个弯，从东南进入西塞山，又匆匆奔赴天门山。“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长江两岸风光旖旎，真是隐居的好去处。诗人愿来不愿归，山水田园是诗人的精神归宿。“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长江两岸奇山异水，刚柔兼备，热情召唤诗人。

语文课本里有一篇毛主席的雄文——《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起首两句是：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从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冲破敌阵，横渡长江。西起九江（不含），东至江阴，均是人民解放军的渡江区域。课文后还附录了一首诗：“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沿江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军歌嘹亮，奏响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壮歌，昂扬着改天换地的豪迈气概。

我初中毕业后走进县城，进入大冶师范学校求学。那时，课文中的古代文学作品，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编排。我一遍遍梳理课文，深沉而宏伟长江在脑际滚滚东去，江面的水光与中国文学的万丈光芒交相辉映。长江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文化巨人，他们的诗词歌赋和小说如长江一样万古不灭。浩浩荡荡的长江水，永不停歇地向东流去，一如绵绵不绝的中国文脉。

长江流到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第一个大诗人在秭归诞生了。语文教材节选了他的代表作《离骚》，注释中介绍他的主要作品还有《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等。在两千多年的岁月中，《离骚》一直保持着中国抒情诗的最长纪录。鲁迅先生评价屈原“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在他的心目中，“离骚”就是中国古典诗歌极品的代名词。屈原以其卓越的原创能力鼎起一个文学时代，他的文学创作具有拓荒意义。

楚辞拉开了中国文学极为辉煌的序幕，与《诗经》一道，成为中国文学的两大源头。紧随而来的汉赋，是汉代文学的主要样式。因为直接受楚辞的影响，后人将“辞赋”连称，或称作“骚体赋”。汉赋第一大家司马相如，出生在长江的重要支流岷江附近。中师语文教材节选了他的《上林赋》，作者简介中注明他的另一篇代表作是《子虚赋》。他作为“辞宗”“赋圣”的文学功绩，司马迁在《史记》中有浓墨重彩的记述。

长江进入兵荒马乱的魏晋南北朝，在九江把文学大家陶渊明带入中国文学史。陶渊明时仕时隐，在长江穿域而过的彭泽当过县令，归隐之处有庐山、黄山、当涂等种种说法，但他一生的行踪主要在长江附近。中师语文教材节选了《归园田居》《杂诗》中的几首。注释中有苏轼对陶诗的评价：“质而实绮，癯而实腴。”陶渊明以其影响深远的田园诗和散文，为华夏文学开辟了新天地，成为“百世田园之王”“千古隐逸之宗”。

时光流转，江流不断。江涛牵引着中华文脉一路闯关，在大唐推开了前所未有的文学盛世之门。文坛泰斗活跃在长江沿线，以骨气端翔、兴象玲珑的诗歌，垒成一座座文学高峰。李白虽然生于碎叶长于江油，但他一生的大部分时光行走在长江流域，现存的近千首诗歌大多写于长江一带。紧随其后，贫病交加的杜甫荡舟长江，高登夔门万里悲秋，在无边落木、不尽长江中发出山河为之动容的生命最强音，终将生命托付给一叶扁舟。在中师语文教材中，李杜的诗作占比最高。李白“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杜甫一声长叹，就是三峡的一江悲风。

江风劲吹至宋代，在小城黄州掀起巨浪，拍打着传说中的三国古战场。来自故乡的岷江水，溅在虎口余生的苏轼身上。江涛东去不回头，浪淘尽千古英雄豪杰，也触发了苏子广博通透的历史情怀，“一词两赋”如初阳喷涌而出，光耀千秋万代。在贬谪之地，长江及其承载的历史文化，成全了文学巨擘苏轼。而苏轼也成就了文学黄州，楚尾吴头因此大放异彩。

长江一路浩荡，越过元明两代，滋润着大清的千里桑麻。在南京江宁织造府的高门大宅里，文学天才曹雪芹诞生了。曹雪芹在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无忧无虑地过着锦衣纨绔、饫甘餍肥的生活。十三岁那年，全家被赶到北京郊外。长江带来的无尽繁华，抄家造就的难言凄楚，成为孕育《红楼梦》的肥沃土壤。这部煌煌巨著被称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中师语文教材节选了《林黛玉进贾府》。如果说长江催生了这部旷世巨制，将中国古代文学推上巅峰，大抵是不会错的吧？

长江，从遥远的唐古拉山发端，一路接纳大江细流，穿越巴山蜀水、云贵高原、荆楚大地，在江南水乡的崇明岛入海口注入大海。全长6363公里的长江，如同一条大动脉贯通祖国的东西部，也像是神州大地上的一条文脉，贯通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明清小说。长江，不仅塑造了千姿百态的华夏地貌，也孕育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保护一江丰盈的长江水，就是保护神州独具魅力的生态，也是保护中华儿女的文化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