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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陈敬华 | 散文:降板 学校放寒假了,老师们都相继离开校园回家过春节了。清冷而空寂的办公室的桌面上

发表于 2022-5-13 10:29:53 | 查看: 11286| 回复: 0| 来自浙江
降    板

□ 
陈敬华




学校放寒假了,老师们都相继离开校园回家过春节了。清冷而空寂的办公室的桌面上只有陈老师那根降板依然在安静地散发着幽幽的清光。其他老师都把桌面上相关的书籍搬走了,它有点好像失去了老朋友般的落寞和孤单。

以前每次上课的时候,陈老师总会形影不离地带着它进去每个教室。这降板仿佛也成了他的随身之宝。学生见了他,都要敬而远之,也许就是这小小的降板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慑力吧。自从有了这根小小的随身之物,陈老师在同学们的心中仿佛也变得威武且高大起来了。其实,陈老师的个头并不高大。他以前上课时并没有要带戒尺的习惯,只是被眼前这可怕而残酷的现实所逼迫而不得已而为之。

至于这降板的来历,还有一段颇为有趣的故事。

陈老师是一位刚来任教八年级一班的语文老师。前些年由于身体欠佳,患病住院休息了一两年,本学期由于学校严重缺编,师资不足,身体并不见好转的他,又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客气的说,他也是“奉命于危难之间,受任于败军之际”吧。

其实,陈老师是本地人,他先前就一直在这所学校任教,工龄也已有三十多年了,可以说是一位经历资深的老教师了。这次重返讲台也是无奈之举。然而这次学校领导给他的安排的工作是接手另一个老师的工作(据说这个老师是被这个班的学生给气走的),让他任职八年级一班的语文课,而这个班是别的老师都不敢带的班级,早已传闻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班级,班级的“塔利班分子”那是相当的多,都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班级纪律不仅差,而是相当差。一个五十来人的班级,有十几个来自本地的地头蛇,他们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倒不说,更可气的是他们在上课时,总是要弄出点动静来,把教室搞得乌烟瘴气,让教学秩序都无法进行下去。这样下去,班风、学风怎么能好呢!科任教师一谈起这个班,没有一个不摇头叹气的。多个教师在本班授课时,都是气得牢骚满腹,怒发冲冠而中途散场的。至于学生的语文素养那就更不必提起了。

陈老师是九月份开始上班的。当时骄阳似火,整个校园就像一个蒸笼。花坛里的花草和树木的叶片仿佛都在伸着舌头吐着火辣辣的热气,他们都耷拉着各自的小脑袋,静静地一动不动。一个星期的军训之后,孩子们个个晒得乌黑乌黑的,凌乱的头发也似乎涂满了一丝丝愤懑的情绪。军训结束后,新课也正式开启了。连上几天课后,陈老师一直都没有走进教室半步,即便有节语文课也是班主任临时有事儿被占用了,所以直到星期四的下午第二节课,新来的陈老师才算是走进了八一班的课堂一回。

依稀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上课铃响后,其他班级都安静下来了,孩子们都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了,而此时唯有八一班这一片天底下,教室里闹哄哄的乱作一团,有的学生在四处张望,有的拿着书本在桌上使劲的敲,也有的高高站起,似乎在激情演讲,也有的笑得前俯后仰,毫无顾忌。户外的阳光依旧毒辣,狠狠地照射着,没有一点收敛的样子。

陈老师整了整衣衫,站在门外注视了两三分钟后,就大步流星般直奔讲台,然后摆出一副谁不服就干的当仁不让之架势,用不可抗拒的声调说:“我听说咱们班的学生很调皮,其实我不这么认为,我发现我们班的孩子特别热情,上课的激情蛮高的。我只是希望上课的时候大家也能用这份激情和老师一同互动,好吗?”简单的几句话说完后,整个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了。接着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又进行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孩子们个个似乎像着了魔似的,都全神贯注的认真起来。教室里安静极了,指尖轻轻的翻动书页的摩挲声和看书的心跳声,还有漂亮女孩子的发梢散发出淡淡幽香的声音都回荡在教室里了。时间过得太快,下课铃声再次响起。陈老师就是用幽默风趣通俗易懂又不乏生动形象的语言给学生上完了第一节课,意外地赢得了孩子们的认同和赞誉。从此也开启了以后的教学征程。

刚开始的几周,孩子们都比较守规矩:听话守纪律!可是后来陈老师对待孩子们的这一套完全不管用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许孩子们慢慢的发现陈老师并不是班主任所说的有多么的严厉,于是他们个个又原形毕露面目狰狞起来。语文老师讲课时,在下面小动作不断,你说我笑的,传递纸条的,开小会的,大声尖叫的,起哄添乱的,倒头酣睡的,甚至手舞足蹈的,违纪花样千奇百怪,层出不穷。鉴于这种难以控制的被动局面,陈老师于是大发雷霆,并严肃地告诉大家:如果还有谁在上课时不遵守纪律的,将会处以极刑。且绝不姑息,老师不会和你们讲任何情面。这么一说,部分学生当时可能被震慑到了,然而这话对于班上的那些老油条顶多也是放一个屁而已。周末的最后一节课,陈老师说:我恳求大家今天回去后,帮我办一件事:制作一块竹板戒尺。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立马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和赞成。他们纷纷答应这个事保证完成!

当陈老师再次走进八一班教室,刚要上课的时候,突然一个小男孩从后面的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窄窄的小竹板,快步地走上讲台,满脸得意地对老师说道:“老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戒尺”,然后就轻轻地将它放在了讲桌上。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还冲着大家扮了一个鬼脸,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后,他就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陈老师当时就蒙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为了不至于场面的尴尬,于是就顺手拿起了这个颇有分量的礼物。先是紧握在掌心,然后是进行一阵摩挲,突然感觉这玩意很不错。于是就对着讲桌重重的抽打了一下,顿时教室里似乎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所有的孩子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一切,连粗气都不敢喘。老师见机会成熟了,也就趁势提高了嗓门掷地有声地告诫学生:“从今往后,如果上课再有违纪者,尔等就逃脱不了惩罚”

有了这戒尺的存在,陈老师轻松地上完这堂课。

下课后陈老师带着一份愉悦而满足的心情走进了办公室。刚一坐下来,内心不免又激动而暗自窃喜起来,他没有想到这根小小的玩意竟然有如此神力!就连班上臭名昭著的老大,今天见了这宝物,也乖巧的像孙子!越想着就越兴奋,于是他又再一次将其拿起,仔细的琢磨并审视了一番。哟!光洁的地面还写有一些不是引人注意的文字,左端写着“陈老师专用”五个字,中间写着“陈老师的降板”六个字(其中一个字是繁体字)右端的落款却写着制作此降板的学生大名。看到这一切后,陈老师觉得既好笑又感动。好笑的是这个孩子竟然这么天真幼稚和单纯可爱,感动的是这孩子竟然如此的听话和有心机。办公室里安静极了,陈老师对这降板之事陷入深深地沉思。突然校园里回荡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美妙的乐声,看一眼时钟,才知是放学了。

自从有了这降板后,陈老师的形象仿佛瞬间就高大了。每每拿着它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场景突然就安静了。这时,孩子们个个都似乎都惊恐地张大了眼睛,注视着他。因此,每次上课他也总是忘不了携带在身,就像贴身保镖一样紧紧跟随。每每此刻他总是将降板和教本一同夹在腋下,迈着坚实有力的步子穿过走廊进出于所带的班级。一副从容淡定而又不乏严肃认真的神情就远远地定格在了每一个学生的记忆中了。说真的,这降板给老师增添了不少的威严。

然而降板毕竟还是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他永远缺乏的是人性化的温柔和理解。有一次,一个调皮而胆大的学生不守纪律而不听老师的训导,他竟然和陈老师较真了起来,并且很过分的冲撞了陈老师,在课堂上大大地伤害了老师的人格尊严,这下这个孩子的下场可惨了,当场就遭到了降板的教训。后来这孩子气得哭骂着冲出了教室,并大声叫嚣着非要让陈老师付出点代价。寒冷的冬夜,窗外一片漆黑,一阵阵寒风透过门缝钻进了教室里。孩子们的手边写着作业,一边将小手放在嘴边哈气。陈老师正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课,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推开门一看,原来是校长找他有事。校长将陈老师交到外面的走廊里,说出了实情。原来事由是因为下午上课是他用自己的专用降板体罚了那个调皮而气走的那个学生,没有想到这孩子一通电话将陈老师体罚学生一事状告到县教育局纪委部门去了,上级主管部门十分重视,指责我不够为人师表,随意体罚学生,这种行为是对教师法的严重亵渎和践踏,今特意来电告诉我,要我接受批评并做出深刻检讨。校长告诫完毕后就转身离开了。户外的风一阵紧接一阵,推送着寒气,肆无忌惮地一直穿过袖口和颈项,如针扎一般钻心的痛。看着校长离去的背影,陈老师呆立在寂静的夜空下,迟迟不曾离开。也已深,鬼魅的灯光时而消失,又时而闪烁……

后来好一段时间,陈老师就再也没有拿起那根专用降板了。放假了,他也没有将他处理掉,而是继续把他留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陈老师不肯将其扔掉,是因为他相信,在今后的教学中可能还会起作用。

春节过后,新学期又开启了,陈老师又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讲台。

今年还该不该将这专用降板派上用场呢?这是一个让他深感困扰的问题。

用它吧,上课的纪律定会好些,可是他又担心自己感情用事,冲动之下会重蹈覆辙!

不用吧,在这个家长越位,老师失位,孩子缺位的社会,这学校的教学工作还需不需要借助各种力量来支持?

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在深深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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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敬华,阳新东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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