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福 | 散文：印象三哥 三哥王韧是五月五号凌晨二时许因突发心梗去世的。其实此时他因脑梗已经住在医院

黄石文学

印象三哥

□ 王建福

三哥王韧是五月五号凌晨二时许因突发心梗去世的。其实此时他因脑梗已经住在医院。在病房发病而未抢救过来，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

五月五号一直到七号，黄石的天气一直晴好。昨日八号，入夜，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一刻也没停止。广州美院治丧委员会安排九号举行告别仪式，莫非，老天爷知道今天我家三哥远行，也来洒泪告别？

窗外雨棚上，雨水滴滴答答。睡不着。想着三哥，诸多印象如幻灯片，一幅幅浮现眼前。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只能谈印象，似乎有点奇怪，却是我们这个特殊的大家庭所决定的。我们姊妹九人，老大与老幺相差二十来岁，大的与小的之间交流机会不多，缺少耳鬓厮磨。陆续成人后又天各一方，往往一两年甚至几年才能见上一面。仔细回味几十年姊妹一场，也真只有印象了。但毕竟血浓于水，这些印象，一但兄弟永诀，才痛感刻骨铭心，弥足珍贵。

我印象中的三哥，是个有理想，很勤奋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 

三哥画画，源于他爱画画。现在学画的孩子不少，很多是考虑就业、收入等等。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并不多。三哥在小学时就酷爱美术。有一年过春节，他用一张硬纸板，右下方画上一个小孩捂着耳朵点鞭炮，左上方写上恭贺新喜四个篆体大字，画与字均镂空，就成为印版，用牙刷蘸红墨水喷印了许多，当贺年片送给他的同学，大受欢迎。考入初中后，他的课余时间全是画画，学素描，画速写。我那时小，看不懂。我特别喜欢的是他画的古代仕女，工笔水彩，唯妙唯肖，美极。

初中毕业，三哥同时考取武汉师范学校和湖艺附中美术专业。父亲让他读师范，因为家里穷，师范免费还管饭。父亲在家里有绝对权威，说话一言九鼎。但三哥却在母亲的帮助下，坚持了自己的理想，去湖艺附中上了学，由此走上了终身从事美术工作之路。我很佩服他！

我印象中的三哥，是个是非分明，公正公平的人。他大学毕业后，在管理岗位上工作的时间，比在业务岗位上工作的时间长。这很奇怪。他那么爱画画，为什么组织上偏偏安排他去当官？后来几次听说，他在单位官声不错。我有点明白了。我想起三年灾害时，每个人粮食定量每月只有十几二十斤，餐餐吃不饱。我们家是个大家庭，年龄、岗位不一样，粮食定量也不一样。吃了一段大锅饭，问题就出来了。老的让少的，大的让小的，上班上学的往往就饿得受不了。三哥那时只有十四五岁，他跟我妈说，要把粮食公平合理管起来。他让老爹按人头买回饭缽，每人一个，做上记号。然后他自制了一杆小秤，不管是吃包谷糊还是大麦粉，由他按每个人的定量标准用秤称好，放进各人的饭缽里统一给老妈去蒸。我想，像他这样既有管理意识，又能公平公正处事的人，哪个单位都需要。

我印象中的三哥，是个重兄弟情分又守信守时的人。

1988年夏天，我出差到广州。三哥那时在韶关任文化馆长。我发了个电报告诉他我乘坐的火车车次，意思是有可能的话，我们在车站见一面。上车后，我才知道，车到韶关的时间是深夜二点！我基本上不作指望了。有哪个哥们仅仅只为与兄弟见几分钟面，而在深更半夜赶到火车站去？！除非他有点傻。车到韶关，停车五分钟，没想到，我家三哥还真在站台上等着我！火车要开了，他塞给我一条当时很不好买的进口三五香烟，说，在广州办事，这种烟好使。傻得如此可爱的三哥，我忘记不了！

三哥最大的功劳，是发起、促成了我们家一九八六年的大团圆。

爹妈养育了我们姊妹九人，特定的时代特定的环境，使我们全家从来没有真正地团聚过。一九八五年底，三哥便开始动员九姊妹八六年春节在汉口团聚，围绕年迈的老爹老妈过一个真正的团圆年。除了具体的组织动员工作，三哥主动承担了团聚所需全部公共费用！

那真是王家唯一的一次高光时刻。九个小家围绕一个大家，人多得数也数不过来。父亲说，好算。九个儿女九个配偶，九个内孙九个外孙。不算第四代，四九三十六。外加两个老祖宗，三十八口人！大年初三到品芳照相馆照全家福，照相馆派出了最好的摄影师。摄影师说，这样大的家庭，很少见。你们应该把这张全家福拿到长江日报去发表！

那次大团圆，为我们每一家都留下一本厚厚的影集，也为我们每个人留下了关于亲爱的爹妈、亲爱的姊妹的最美好的记忆。三哥，你功不可没！

我最后一次见三哥，是六年前。那年他回武汉参加一个什么活动，却正逢他七十岁生日。我家细姐就张罗着姊妹们见个面，为他做个寿。饭后，我陪他在西北湖边散步。西北湖绿化不错，水边种植的鸢尾兰正值开花季节，兰叶如菖蒲，形如宝剑。花茎挺拔，金色的花辨高高在上，翻卷飞舞。三哥说没见过这种花，拿出手机，上下左右从不同角度拍摄。鸢尾兰在湖北很常见，三哥如此认真，我有点不解。三哥说，此花好入画。

于是兄弟俩就围绕文艺作品的取材讨论起来。三哥说画中之物美，却不是美的东西都能入画。这给我启发不小。生活中故事、细节比比皆是，也不是都能用在文章里的。入文入画的素材，不仅要美，更要独特，还要便于表现。

唉，三哥，你退了休，我也退了休，我们兄弟都好好活着，一起讨论我们喜欢做的事情，该有多好！就在你离世前十几天，我与你视频通话。你说，等疫情结束了我来看你时，你要为我背诵一段小说。我总在猜想你要背的一定是我的小说。我是多么期待我的画家三哥用朗诵来演绎我的小说，可是，三哥，你却匆匆不辞而别了。你心中有多少这样的遗憾呀三哥......

推开窗户，天已大亮。近处的绿地，远处的湖面，一片朦胧。想起从今往后兄弟之间阴阳相隔不能再见，泪眼也一并朦胧起来。三哥，你我本是一堆元素，一个万万亿分之一偶然的机遇，我们在同一个母亲的体内诞生，又在艰难坎砢的人世间相亲相爱七十年，这是何等珍贵稀有的缘分！构成我们肉体的元素终会分解奉还给大地。然而我坚定地相信，我们所有珍贵的亲情，一定会在另一个名叫天堂的纬度里永续、永存、永生。

今天，湖北广东两地皆雨。凄凄雨水中，我们一起向王韧三哥告别。一路走好，亲爱的三哥。天堂里没有病痛，却有你无比思念的爹娘。愿你在那里无忧无虑地挥洒画笔，把天堂描模得更加美丽！

(2022年5月9日)

作者简介|

王建福，武汉人，企业退休职工。年青时曾在《长江文艺》《布谷鸟》《中国故事》《散花》等刊物发表小说故事若干。曾获文化部首届群星奖银奖及省文化厅优秀社文奖。退休后重新拾笔，写点散文随笔自娱娱人。出版有散文集《人间有味》《春花秋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