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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陈永祥的随笔《鸟画了一条弧线又飞远了》

发表于 2022-5-18 10:01:32 | 查看: 10064| 回复: 0|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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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要飞,就飞远一点  

飞到一根轻佻的枝条的尽头  

将我的身体下沉  

终日摇摇欲坠  


2.  

无船,无马,往下说,其实是身边没有浪和草原,能看见的水、草,都够不着天。如果划船或者骑马,断不能在夜里行走,而我偏偏喜欢举着火把,还喜欢前面划船和骑马的将火把点燃,照亮我,也可以自己照亮自己。只好把车径直开上了高速公路。路上,不见了往常轰鸣的车,远远地见了,也像是从水里突然冒出来的,先是一个点,慢慢地变大,然后轰地一声超过去。后面开车的眼看着前面的车由大到小,最后像钻进水里。一不小心会开到一百三十多码,要不是看见一条狗,要不是收回油门,还会往后。右前方,那条狗也上了高速,沿着护栏低眉顺眼着一路小跑。肯定是条流浪狗,跟在昆山花桥午夜时分遇到过的沿着墙根小跑着的流浪狗没两样,以跑动的姿势来蒙蔽,让行人以为它急着回家,但瞬间被人类一眼看穿。宠物狗没有这样跑的,宠物狗视天下无物,跨大步,有的直接横过公路。上高速前将车加满了油,所以可以不进服务区,免得行程卡里多了一处疑似的中高风险。去年坐动车,到了安徽金寨站时在车门口抽了一支烟,到终点站,防疫人员问,你还到过金寨?我连忙答没有啊!他指着手机屏幕,看着我一脸的不信。在站台抽了支烟的功夫,能算到过金寨了吗?幸亏金寨安祥,不然掉得大。  

沿途会有黑颜色的鸟,一只两只不怕死朝车头飞过来,快撞到时,很灵巧地画了一条弧线又飞远了。  


3.  

陈爹爹对我说,你也该出去了。  

再去看他时,上不了医院的楼,保安说要做核酸检测,或者手腕上套一个粉红色圆圈,证明是陪护人员。我拿不出证明,连证明自己都证明不了。我给陈爹爹打电话,大声说我要出去了,马上就走。他耳背,但听清了。  

他显然是在输着氧气,仍大声问,你走了,那我呢?  


4.  

江阴几个高速出口,往周庄、青阳、月城、新桥、徐霞客的大车小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怕有三四公里,查绿码,查行程卡,查核酸证明,签承诺书,落地核检。我们从华西出口下,排了个把小时车队后,出收费站接近防疫人员时又排起队。天渐渐朦胧着黑了,前面还有五六个人时,我性急,等不及了,冲到防疫人员面前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帮我先办吧。防疫人员瞟我一眼,拿过手机往排队的面前一晃说,他快没电了,先给他办。听得我心花怒放。手续办是办了,但还有一关:要居住地社区的同意或有人来接回。防疫人员起身帮我找社区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还是。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从浙江返回江阴时,有个手机号码曾叫我去做核检,于是从手机里翻出来打过去,还好,打了三次后终于有人接了。防疫人员穿着严实的防疫服,看不清面容,很笨拙地朝我摆手,走吧快走吧。  

开车经过华西村龙希国际大酒店,一头一吨多重的金牛还在六十层楼上盘桓,摁了几声喇叭,也不见它下来。 

 

5.  

直接去社区报备,两扇玻璃大门的把手套着一把长锁。贴近门,能听见里面的电话铃声,我猜肯定是我在收费站时打过来的,瞧瞧,电话线里也排起了长队,排着排着也堵。我到,铃声跟着才到。晚上快十一点时接到一个电话,语气坚决,凌厉,说,立刻去社区报备,现在,马上。我听出他是穿制服的,即使当时没穿,我也以为穿了,是梭罗说的那种制服。  

当初在单位上班,遇到过一个看澡堂子的老头,凭心情热天关冷水,冷天关热水,而且是突然间,倾盆而下到正在搓澡的人的身上,因为他对其中的一个人有意见。他以为他是穿制服的。  

不说别人,给一套制服我,我也会雄赳赳的,雄起雄起地叫。  


6.  

镇里实行管控,能下楼,不能出小区。不出门就学做菜、烙饼,吃了睡。枕边放着的《易经》、《心经》、《圣经》,看不进去,但比枕头下压着的剪刀管用,至少可以不做恶梦了。  

比钝器有杀气。  

7.  

周庄静默了,云亭静默了。静默多好听啊!比封、管、控暖得多,用细声细气念出来,仿佛只有好听的名词才配得上静默。  

仿佛一个美丽的哑女,温情脉脉,沁出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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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五月三号开始每天做核检,医护人员还没就位,就已经有爹爹婆婆从家里搬出椅子凳子来排队了,一把坐在另一把的后面,长长的一溜,三四十把。空空的椅子凳子在空空的地上,尽显落寞和惆怅。也有搬块石头来排队的,潦草得有点过了,显得不恭,像是70年代初在卖肉的窗口前挂个破簸箕、地上摆块红砖头来代替人,不尊重肉就是了。核检完,有人就围着小区转圈,边上有一条七八米宽的水沟,像护城河,水里几条红尾鱼游来游去,有时箭一样射向被人抛出的诱饵。  

陈婆婆做了核检,她证明了自己可以作为陪护人员,24小时陪护陈爹爹,证明自己有脑梗,证明给陈爹爹倒洗脚水时差点晕倒在水里。  


9.  

三天出去买一次菜,一户一人,一人两个小时,离超市稍远点的,要小跑着来回。  

超市里的人群像一场群体活动。  

群体活动像一根划着了的火柴旁边放着的一挂鞭炮。 

 

10.  

再就是刷抖音,一遍一遍地刷,跟上了瘾似的。楼下的志愿者围着楼栋喊三遍:楼上的人统统下来,开始做核检了,连续三次不做的,统统不准出小区买菜。  

慌慌张张跑下楼去。  

突然想起几年前写过的一首诗《补锅》:  

钢精锅破了三次,我拿烧红的锡补三次  

楼下有人用陕西话喊:秦花花!我爱你  

也喊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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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有的小区开始发爱心礼包,鸡、肉、青菜、苹果、牛奶,看见朋友拿出来晒,心里痒痒的,不平衡,怎么不发我呀?昨天江阴市发布通告:连续五次核检的,奖励一百元,以此类推。我赶忙翻找出核检凭证,一张一张数,好家伙!都连续八张了,再坚持核检两次,能领两百块钱了!  

老石总说我对钱有仇,其实他是没看穿我。  


12.  

没有目的地睡,没有目的地醒。  

醒来,能一眼看出天空还是昨天的云,旧是旧了点,但能跑动。  

能一眼看出是从睡里面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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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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