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卫红|散文：狗狗旺财

黄石文联

狗狗旺财

——汪卫红

1

2018年9月初，我们在城东新区莲花湖一号租下一间门面房准备开个小超市。我们的小店赶在小区开发商在这里举办美食节的第一天匆忙开业。这一天，一只棕色小狗出现在大家眼前，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美食节结束后，这只小狗就在莲花湖一号小区周边到处游荡，到了晚上就睡在小区门卫室旁边。几个门卫看到这只狗可怜，就轮流买火腿肠给它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旺财。

每次门卫进来给旺财买火腿肠，旺财就站在门外候着，眼巴巴地看着为他买火腿肠的保卫，从不进店。待门卫拿着剥好的火腿肠走出来，它便跟在后面，等着门卫把火腿肠喂给它吃或者扔给它吃。旺财虽然是吃“嗟来之食”，却从来不会显出一副饿极的馋相，更不会为了得到一口吃食对人摇头晃脑。我笑着说，这是一只有风骨的狗。

我上学前班的儿子洋洋看到旺财后，非常开心，每天放学后总要逗一逗它。见旺财温驯，加上洋洋喜欢，我便买了一箱专门喂狗的火腿肠。洋洋没事就喂它吃。一来二去，旺财跟我们就熟识起来，唤它进来也不再迟疑。天冷后，我们让它睡在店里，它不吵不闹。每天早上天不亮旺财就开始叫，被它叫醒开了门，它便会一个箭步冲出去，跑到对面的花坛方便，从来不在店里乱拉，干干净净。每天晚上我们准备打烊时，它便十分警惕地望着马路，看到有人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隔着十几米便开始狂吠不止。听到我吼它：“人家来买东西，你吠人家干嘛？把我的顾客都吓跑了。”它便摇晃着尾巴不再作声。晚上睡下之后，稍微听到门外有动静，又会狂吠不止，特别尽职尽责。

不仅晚上，白天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我每次出去送货，它总会屁颠屁颠跟着我，在我前面一路小跑，只要我喊一声“旺财，等一下”，它就会立刻停下来转身望着我，一直到我走到它身边，再开启小跑模式。

2

旺财是只小母狗，我们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2019年春天，旺财常跟一只浑身奶黄色的小狗“厮混”在一起，那只小黄狗除了晚上不敢跟旺财一起进我店里睡觉，其余时间一直跟旺财形影不离。不知怎的，每次看到那只小黄狗跟旺财一起，我们就为旺财忿忿不平：旺财怎么能看上这只那么丑的男狗啊？它实在太丑了。但是，旺财不介意。没多久，旺财怀孕了，白天总爱钻到收银台下昏睡不起，喊它陪我去送货也爱搭不理。吃东西也开始挑剔，肚子却渐渐变得圆鼓鼓的。

这年高考结束后的某天下午，旺财突然从外面带着一股血腥味儿，风一样跑进来，不管不顾地将嘴里衔着的一团血乎乎的肉球放在收银台下它喜欢睡觉的地方，又风一样跑出去，又衔来一团血乎乎的肉球进来。旺财生宝宝了。这下可把我吓得六神无主了：我可不会照顾狗狗坐月子啊！

看着地上那两团血乎乎的肉球，我不敢靠近。拿了一个纸箱，让门卫把刚出生的小狗抱进纸箱。旺财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让它进纸箱，硬是不肯，又把两只小狗崽衔出去，这一次它把它们衔到厨房外面的货架下。这当然是不行的。我们只得在旁边还没有租出去的门面后面帮它垒了一个“窝”，跟旺财来回周旋好几个回合，终于把它的孩子们安顿在那里。旺财也许是明白了我们的心思，也许是觉得那里风吹不到，日晒不到，确实是个好地方，它停止了折腾，在那里安静地守着它的孩子们。

生了孩子后的旺财性情大变。除了我们，只要看到有人靠近它的窝，它就飞一样窜出来朝人大声狂吠。有几个经常买火腿肠给它吃的孩子很想看一下小狗崽，但是每次都被旺财凶巴巴地赶出几里地。

旺财不仅不允许人靠近它的孩子，就连小黄狗也不允许靠近半步。小黄狗不知怎么知道自己当爹了，就在旺财生下小狗崽的第二天傍晚，衔着一件不知在哪里捡到的旧衣服，屁颠屁颠地朝小区门口跑去。因为旺财和它的孩子就“住”在进门左边第一间门面的后面，要想看它的孩子，必须进小区。不等门卫阻拦，旺财箭一般冲出来，对着它孩子的爹狂吠不止，一直把那可怜的狗赶到对面一百多米远的工地附近，方才罢休。

虽然旺财生娃后，小黄狗并不受旺财待见，但是作为孩子的爹，小黄狗也算得上狗中真丈夫。每到傍晚时分，它便衔来一只鞋，或者一块破布，或者别的什么小玩意儿，总之极少“空口”而来，时刻不忘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这个身份，总想来看看它的骨肉。只是每一次，都被旺财毫不留情地吠走。若是跑得稍慢点，旺财便会冲上前去，不是打就是咬，就是不让小黄狗靠近。小黄狗想看一眼它的孩子们，别说没门了，窗户都没给它留一扇。

当了妈的旺财实在太凶悍，惹得很多业主不满，投诉到物业让他们弄走。物业以为是我家养的狗，我连说不是。孩子刚满月没多久的旺财被小区的门卫送到很远很远的宝加鞋厂附近的滑石村，它的孩子们也被人领养抱走了。洋洋吵着要把它找回来，老公去找了几次，未果。没想到，半个多月后，骨瘦如柴的旺财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围着我们兴奋地叫。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将它送走。旺财又开始鞍前马后地跟着我，为我看家护店。

 

3

2020年春节，因为疫情，县里封城封路。我家所在的小区有四个确诊病例，小区封闭，不能进出。我只能守在莲花湖一号的店里，无法回家。店里没有多少货，我每天吃素，自然没有肉食喂旺财。有时候煮几个鸡蛋，我和旺财分着吃。旺财吃多了鸡蛋，有些挑食，好几次把鸡蛋端到它面前，它竟然扭过头去爱吃不吃的样子。我对它说：“现在肉那么贵，火腿肠也是经常缺货，我都没东西吃了，你就别挑三拣四的，有什么吃什么吧，保命要紧。”旺财似乎听懂了，扭过头来不情不愿地吃下鸡蛋。

封城期间，我不敢让旺财进店，它无处可去，每天和小黄狗一起跟着一条非常高大的大黑狗，还有好几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宠物狗，浩浩荡荡地在小区四周转悠。到了晚上，旺财还是会回来，守在店门口，那条大黑狗和其他几只狗不知踪影。

后来，我们四处联系供应商送吃的东西进来，又想办法找到送猪肉的供应商。之后，每天我会切一点边角的肉或者弄一只猪肺给旺财吃，旺财的毛色渐渐油亮起来。

旺财又怀孕了。2020年3月31日晚上，我送货回来，门卫告诉我，旺财在草丛里生狗崽了，一共四只，让我赶快给它弄点吃的过来，再拿几件不要的衣服给狗崽子盖一下，免得冻坏了。

我走过去一看，旺财躲在草丛里，腹下果然有四只小狗崽。那几天早晚温差大，不给它的孩子盖点东西，估计真要冻死。我赶快回去拿了一件不要的裤子，再拿了一张盖水果用的旧毯子，放在旺财身边。相信它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的。

旺财生下狗崽的第二天中午，蹲坐在草丛中，离它的孩子不太远。我喊它，不怎么理会我。想着它应该是刚生产，身体比较虚弱，也没有什么胃口，也就没怎么管它。晚上，想着旺财第三天应该要吃东西了，就让送肉的第二天送一副猪肺过来。记得旺财第一次生狗崽子，就是这样，开始两天，不吃不喝，第三天好像从饿牢里放出来一样，围着我转，一口气吃了好几根火腿肠。

旺财生孩子的第三天早上，送肉的把猪肺送过来了。我对一起守店的妹妹说，一会儿我去把猪肺洗好了，送去给旺财吃，它肯定饿坏了。妹妹说，旺财已经死了。我大吃一惊，怎么会死了呢？有人说是饿死的吧？我说不会的，旺财可聪明了，它饿了会过来找我要吃的。妹妹说，不是饿死的，可能是吃了什么中毒了，满嘴白沫，死在三栋下面，被一个清洁工看到了。

虽然我从没有对别人说旺财是我家的狗，但是我已经将它当作自家的狗那样照顾着，而旺财也一直视我们为它唯一的主人，对我们无比忠诚。妹妹说，旺财还躺在那里，一会儿门卫就要把它清理出去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摇摇头，不敢去看旺财最后的样子。

得知旺财走后，洋洋伤心了很多天，我也失落很久。

人命在天，畜命在人。可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旺财和它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