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才坚的短篇小说《情债》

新东西

情债 

 

(一)  

520m井下作业面。丰山金矿采矿班工友们抢抓季度任务。班长孟显道，头戴藤条安全帽，身穿油渍工作服，正在巡查并交待工友们在完成产量同时注重安全。生活有时候是个顽皮的孩子，你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工友田大壮头顶上一块巨大矿石松动了，矿石旁边的矿渣不断往下掉落。砸向田大壮脸上、眼上、身上，让田大壮无法睁开双眼，只得眯成两条缝，在昏暗矿井里看不清巨大危险就在眼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班长眼疾手快，大叫一声：“快让开！”上前一把推开工友田大壮，松动的巨石顺着孟班长倾斜身体滚落下来，瞬间停止在了孟班长下半身。“哎哟。”孟班长不堪重负，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工友田大壮抱住孟班长，哭喊：“班长，班长，你醒醒，醒醒呀！...”周围工友们从刚才一幕中惊醒过来，边搬开压在孟班长身上的矿石，边大声喊道：救人呀！救人呀...”凄厉的声音通过矿井传到地面...  

“出事了，井下出事了！”惊叫声如同电波从矿井不断通过地面传播到矿安全检查办公室，安检科科长抓起办公桌的电话：“120，呼叫120，...”急促而焦虑。  

孟显道在矿医务室医生简单处理后，被救护车紧急运送至市中心医院重症病房。矿党委书记卢良同志在病房亲自蹲守三天，在得知孟显道脱离了生命危险，与医生作了些简要交待，才匆匆回到矿上，还来不及喘口气，组织安检科同志进行安全大排查，制定整顿措施。  

孟显道老家红安，系退伍军人，复员后根据国家有关政策安排在矿山工作。几年下来，军人出身的孟显道很快显现出了自身优势，被上级领导委以重任，提拔他为采矿班班长。事故发生后，矿党委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孟显道老家通知了孟显道家人。由于孟显道处在抢救过程中，还不知道最终结果，来人尽量往轻的方面说，安抚老人，最后决定让孟显道妻子孔金英和刚满四岁的女儿与来人一起赶回矿里。孔金英和女儿住在矿上招待所，孔金英焦急向领导询问丈夫状况，并坚决要求即刻赶往市中心医院探望丈夫孟显道。  

病房里，孟显道仍在昏迷中。头部、脸部、胸部都有擦伤，进行了纱布包扎。下半身被一条白色被单覆盖，动弹不得。孔金英眼噙泪水，心碎欲裂。女儿哭喊着“爸爸，爸爸...”场面气氛凝重而凄惨，见者无不落泪。一直以来守护在孟显道身边的田大壮揪着自己的头发，愧疚地对孔金英道：“嫂子，都是我呀，害了孟班长！...班长是为了救我呀！...我对不住班长，对不住嫂子呀！”孔金英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她还来不及安抚忏悔中的田大壮。她处在极大痛苦之中，只顾紧紧抱住女儿。面对此情此景，孔金英大脑一片空白，眼神一片迷茫。  

孔金英三十出头，已是两个孩子母亲，儿子7岁了，在读小学一年级，没有跟随妈妈来，只得由爷爷奶奶照管。年青的孔金英自进入病房，第一眼看到病床上满是包裹着纱布的丈夫，早就六神无主，她何曾见过这等悲惨场面？！金英出生在一个背依青山，三面环水，深藏于大别山的古老村落。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如入桃源仙境。这里女孩喝下的是甘甜泉水，呼吸的是清新空气，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俊俏、娇嫩。村落古老幽深，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读过中学的孔金英久受薫陶，比一般女孩更知书识礼，通晓世故。当年，孔金英仰慕人民子弟兵风采，经媒人介绍，第一次与孟显道见面，就被飒爽英姿的孟显道所吸引。没经历什么风波，顺利结婚生子，有了一个美满幸福小家庭。丈夫是国企职工，每月有固定收入，孟显道节衣缩食，没不良嗜好，除留下个人必要的零花钱外，大部分工资都寄回家由妻子保管。公公五十几岁，身板硬朗，在庄稼地里是一把好手。婆婆浆衣洗裳，烧火做饭，家务打理井井有条。一家六口日子过得滋润，令人羡慕。唯一不利的是丈夫工作地点在黄石，交通不便，两地分居，聚少离多，过的是牛郎织女般生活，对于正值妙龄的孔金英来说确实是美中不足的痛点。好在显道和金英都是文化人，鸿书传情，互吐衷肠，排谴了长夜孤寂，了却了相思之苦。  

孟显道昏迷不醒，茶饭不进，靠打着点滴维持生命。孔金英带着女儿在医院住了下来。她从早到晚给丈夫擦拭身体，按摩揉搓，用一个爱人特有的细心、精心和耐心去抚慰、温暖孟显道。在孔金英料理丈夫日子里，矿上领导总会抽空提些水果罐头、燕窝麦片等营养品来看望，田大壮也在休息时间来帮忙。渐渐地，孔金英与矿井领导和田大壮等人熟悉起来。孟显道在妻子悉心照料下出现了奇迹——苏醒了。最后经医院专家会诊诊断，孟显道被确诊为伤残2级，因为下身半瘫痪，生活上需要别人料理。鉴于当时医学水平还不发达，医生建议孟显道出院，回矿休养。  

出院这天，矿上工会主席郭烨同志为孟显道办理出院手续。田大壮趁郭烨办事空档，主动帮助孔金英收拾行李，又把行李装进网袋，将靠在病床上的孟显道背在背上准备下床。  

孔金英赶忙上前扶住孟显道，对田大壮说：“田师傅，还是我来吧！这一个月来，你为我家老孟忙前忙后，端屎倒尿，我们太过意不去了呀！”  

田大壮小心翼翼背起孟显道，听孔金英这样说，更觉有愧于她。低着头，红着脸，急切道：“嫂子，快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孟班长，这儿躺下的是我啊！我这条命是班长给的呀！这一生我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孟班长的大恩啊！”说完，呜呜地哭出声来。  

孟显道恢复了神智，但身体还很虚弱，嘴角蠕动，可终究没发出声音。孔金英将装进绞丝网袋的行李，挎在右肩膀。左手牵住女儿，腾出右手理了理孟显道凌乱的头发，示意丈夫不用言语。她对田大壮说：“田师傅，这么着吧，你看可以不？以后你和我家老孟兄弟相称，你就称呼老孟为大哥，这样...一家人不说两样话。免得你老是觉得对不起老孟，我在内心上又很欠你什么...这都是命呀，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通情达理的话语如同一滴蜜水沁入田大壮心脾。自事故发生一个多月以来，田大壮始终处在焦虑、自责、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在孟显道夫妻面前，他是一个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罪人。听了孔金英的话，他连忙点头：“要得，要得，都听嫂子的。”  

孟显道时年35岁，田大壮34岁，而孔金英31岁。  

田大壮是武穴人，武穴市原名广济县，田大壮原始档案上填写的出生地就是广济。因为黄石是矿冶之都，属重工业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黄石发展急需大量产业工人。矿党委研究决定，派干部去江北黄冈地区招募工人。田大壮初中未毕业被招聘进丰山金矿，成为一名正式职工。矿上重体力活偏多，招工以16岁以上男性青年为主，矿上女工极少。男大当婚，矿上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导致男职工结婚找对象成了大难题。男职工不得已，只好在老家找到另一半。他们在老家成了女孩子的抢手货，原因是他们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商品粮，身份高贵。田大壮在同学介绍下认识了邻村丁小娟。小娟小巧玲珑，眉清目秀，能歌善舞，阳光开朗，性格外向。本与同村韦春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小娟父亲嫌春来爸死得早，又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妹妹，春来穷且负担重。爱女心切的父亲不同意小娟与春来交往，托人给小娟介绍对象。田大壮身材魁悟，1米8几的块头，又是国家正式职工，吃着“皇粮”，条件比韦春来不知强了多少倍。丁小娟在父亲劝说下，一狠心，断了与春来的交情，答应了田家的求婚。一晃几年过去了，女儿也有五六岁了。田大壮与孟显道一样，都是半边户，即夫妻双方一方是城镇户口，另一方是农村户口。丁小娟带着女儿住在武穴乡下老家务农为业。  

丁小娟整天在家带着女儿寂寞空虚，时常借着探亲假往来黄石丰山金矿。丰山金矿处在建设初期，条件特别艰苦，职工都是三个人挤在十几个平方的宿舍里。职工家属来矿上探望都有时间规定。丁小娟因为探望田大壮曾闹过一段笑话，成为工友之间饭后谈资，弄得田大壮怪难为情。婚后不久的一个夏天，丁小娟又一次来到矿上。晚上，灼热宿舍内，三位工友都穿着短裤，赤着上身，摇着蒲扇，外面白杨树巴掌大的叶子纹丝不动，只听到知了在高一声低一声鸣叫。丁小娟不顾炎热，天一黑就催田大壮上床睡觉。  

宿舍呈长方形，进门对面两张床，倚角而设，间隔不到两米，中间摆一张条桌，搁些脸盆、热水瓶等生活用品。靠门一边沿角摆一张床，与对面床相隔一个窗户宽度，窗户下也摆有条桌，桌面上放些牙膏、牙刷、洗嘴筒，讲究的人还会摆放一面圆镜，另外再加一把桃木梳子。田大壮的床是门对面靠窗户的那张。每张床都支起一床白色蚊帐。床简陋得很，两条长木凳支撑，床板是用棕绳编织而成，四周用坚固的长木条固定，上面铺上竹席。  

丁小娟难得一次探亲假，久别胜新婚。不顾旁边两位工友大哥是否熟睡，也不顾滚烫的竹席是否冷却，就强行夫妻之事。蚊帐本司遮羞之职，可惜网眼如星辰，难挡视线。夜空星光透过窗户，室内光线朦胧。帐内一对戏水鸳鸯，蜂狂蝶浪，春潮涌动...两位工友那滴溜溜的眼珠，那垂涎数尺的口水...次日，二位又将昨晚目睹的好事眉飞色舞，唾沫乱溅，传扬开去。丁小娟假满归家，不理身后事。只是苦了田大壮，在矿上被人开着玩笑，指指点点，成了大家打趣的爆炸性新闻人物。 

 

(二)  

孟显道出院回矿休养，成了丰山金矿党委一件大事。孟显道，退伍军人，工伤且伤残级别高，是勇救他人英雄。光环闪亮，精神可贵。除了将孟显道同志推荐总厂年度表彰人物之外，更重要的是解决摆在眼前很现实的问题：孟显道今后生活谁人照顾？孟显道工伤待遇怎样处理？为了不让英雄身残而落泪伤心的悲剧发生，党委经研究决定：向上级申报孟显道同志工伤鉴定结果，争取上级对孟显道工伤抚恤待遇从优，政策从宽；再劝说孔金英留下来照顾孟显道。为了生活上免除她们后顾之忧，在金矿大门旁建一进两间40个平方的砖房，供孟显道夫妻开设百货经销店，外带早点，中晚小炒，增加收入，贴补家用，同时方便职工生活。再腾出仓库旁一间杂物房，供孟显道一家居住。丰山金矿每年事故总会发生几起，伤残职工较多，但像孟显道伤得半身不遂的是极少数。从矿党委的权限来说，政策上已有突破。孟显道是军人，是党员，又是干部，知道党委卢良书记顶着巨大压力，深为感动。从此，毫无怨言，携手妻子孔金英奋力打拼，不想再给矿上和卢良书记添加麻烦。  

小店开业，聚集了许多职工及周边乡民，人们被孟显道井下救人的英雄事迹所感动，纷纷前来捧场。卢良书记亲自到场。鞭炮过后，卢良书记走上前，站在小店门口，面对众人，高声道：“同志们，职工们，今天孟显道同志，不，准确地说，是我们矿上委托孟显道同志经营的小店开张营业了。我们都热爱英雄，崇拜英雄，今天英雄就在我们身边。孟显道就是我们的大英雄。今后请大家根据自己需要多光顾这家英雄小店！”说完场上爆发出雷鸣般掌声，经久不息。卢书记躬下身，紧紧握住坐在轮椅上孟显道双手：“祝你身体早日康复，自力更生，度过难关。”最后，吩咐两个职工把自己书写的“英雄小店”匾额悬挂小店大门上方，引得场上所有人一片喝彩。孔金英给每人派发圆球牌香烟1支，以表达谢意。  

场面是光彩的，现实是艰难的。  

孟显道毕竟是坐在轮椅上的瘫痪之人，稍重点的体力活是无法完成的。孔金英从未做过生意，进货，搬货，卖货，囤货；付帐，进帐，算帐，扎帐。样样都是新鲜事，必须从头学起，从头做起。早点：馍、包子、油条、面窝、清汤、水饺...必须首先要得心应手，拿得出手，才能一炮而红。中晚快炒：菜品，口味，特色都是吸引顾客的因素之一。矿上职工来自天南地北，如何做才能将众口难调转化到交口称赞。这些繁杂问题都摆在孔金英夫妻面前。好在孟显道身子残了，脑袋完好，军人果断的作风再次发挥了作用。他们知道自己都是零基础，没有任何经验，一切只得从头开始。决定百货从日常用品入手，早点从家常的馍、包子和饺子开始做起，快炒讲求本小利薄，打造特色小菜，适合职工口感三个方面作为切入点。说干就干，孔金英与孟显道合计开出批发货品单据，第二天起个大早，在田大壮陪同下到大冶县城墈头街进货。  

都说大冶是千年矿冶之城，走在大冶墈头街道，孔金英切身体会到改革开放给大冶带来的热闹、富足和繁华。田大壮曾陪丁小娟到大冶县城赶过一次集，早有感受，因而以“向导”和“参谋”双重身份陪金英上街购物进货。而孔金英虽说也享受过来丰山金矿几次探亲假，空余时间主要是给孟显道缝缝补补，浆浆洗洗，让疲惫劳累丈夫感受到妻子贤惠和温情。没进过城，没逛过街，只是想尽心做好妻子义务和本分。孔金英还记得结婚前与孟显道一起因购买结婚用品去过红安县城，市面萧条，物品稀缺，好多东西除了钱之外还要各种“票子”。而眼前景象，对来自大山深处的孔金英来说是新奇的，惊喜的，欢愉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门面相连，货物琳琅满目，顾客人头攒动，令人眼花缭乱，驻足不前。好在有田大壮在身边，金英才没忘记此行目的。  

孔金英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购货单据，在田大壮的指点下批发了单据中的货物。包括烟酒糖醋茶，针线剪刀布，油盐碗筷盆...还有面粉大米发酵剂...等等。装好后，田大壮挑着担子，孔金英提着袋子，急急忙忙往车站赶，搭上班车，回到矿区。  

孔金英把出售货物摆放小店前间，后间堆放待售货物，门前扯起一块雨布，用两根长竹支起两角，固定在地面两个支点上。靠墙摆上案板，旁边搁放煤灶，远处放两三张小四方桌和几条矮凳。一切准备就绪，凌晨三点多钟，孟显道夫妻两个悄悄起床，不惊动熟睡中女儿。金英帮显道穿好衣服，推着轮椅向“英雄小店”而来。矿区路灯闪烁，照射那模糊的水泥路面，影影绰绰。时而有一两个工友擦身而过。小店门口，孟显道坐在轮椅上包着水饺，孔金英支起炉灶，忙碌辛苦的一天开始了。每当孔金英忙活时候，田大壮匆匆赶来，搬凳子，搬桌子，给孔金英打着下手...天亮了，不爱吃单位食堂的职工走了过来，坐在小桌边，喊道：“水饺一碗，包子两个。”田大壮放下手中活，屁颠屁颠走上前，把水饺、包子端上去，轻声客气：“请慢用！”天大亮了，食客越来越多，孔金英三人也越来越忙。吃过早点的人临走时还不忘顺带买些日用品回去。都是田大壮跑前跑后，累得满头是汗，冒着热气。三人直忙到上午9点左右才慢慢闲了下来。  

孟显道是病人，凭借军人意志拖着残躯坚持陪伴在妻子身边，给金英以鼓励和信心。田大壮工作三班倒，尽量抽出时间，鞍前马后，以求获得良心安宁。小店经营仍是孔金英唱主角。早点供应结束后，没时间休息，守店，带女儿，准备中晚餐快炒食材，忙得晕头转向。几天下来，陈金英明显感到头昏眼花。但一想到轮椅上丈夫和一双幼小儿女，只得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坐在小店椅子上，孔金英迷迷糊糊，上下眼皮在打架，一时瘫软在柜台，进入了梦乡。睡梦中，金英又回到了大别山那个魂牵梦绕的家乡：恬静优雅古村落，一条光滑泛亮石板路，男孩身着军装，多靓多帅多威风啊！他牵着情窦初开女孩，向石板路纵深走去，尽头便是从青翠大山流下来的一池清澈碧绿潭水，男孩和女孩并坐水边滑溜溜石头上，女孩依偎在男孩胸前，喁喁私语，憧憬着未来，幻想着美好...突然，男孩咕咚”一声掉进水里，女孩惊叫，水面波澜不惊，没有泛起浪花。正当女孩手足无措时，对面站着一美少年，频频向女孩招手。女孩正欲向前... 

 

“老板娘，炒两个小菜，开瓶啤酒。”一语惊醒了梦中孔金英。金英揉揉眼站了起来，升火，炒菜，开酒。来不及品味梦境，她要招待好客人...客人抹抹嘴，打着酒嗝，连声：“好，好。”离去。孔金英又神思恍惚，回味起梦中情景来。渐渐地，孔金英嘴角微翘，露出困惑神情。  

前段时间，孔金英忙于照顾孟显道，在医院，总是希望丈夫早点醒来。苏醒后，孔金英继续尽心服侍，希望丈夫快些痊愈。后来，医生下了诊断书，孔金英不相信那么威武的丈夫永远站不起来，她要用爱给丈夫以支撑。再后来，丈夫坐上了轮椅，她醒了，意识到前面道路无法走下去了，前途一片黑暗，她迷惘，她痛苦，她挣扎。最后，卢良书记关怀，工友们关心，田大壮默默付出，难能可贵的是身处逆境的丈夫孟显道的坚持，又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为生存，为生活，为未来，她必须与命运抗争！  

孔金英与孟显道尽力适应新角色，生活正在走向正轨。孔金英决意把儿子接到身边，让家人团聚。公婆得知孟显道半身瘫痪，打击很大，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没有之前那样健步了。金英本想将两位老人接过来，一来矿区住房紧张窄小，二来老人故土难离，金英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几年下来，儿子已满十岁，穷人家的孩子成熟得早，也能带动小妹搭把手，做些力所能尽的小事情。扛大米，搬面粉等重体活还只能倚靠田大壮，孔金英对田大壮很过意不去。田大壮下班或轮休一个人如果在宿舍休息，到了饭点，孔金英都会叫孩子喊上大壮兄弟来吃饭。田大壮好酒，金英也会炒两个好下酒菜。  

丁小娟自那次引发爆炸新闻事件后，多次听到田大壮对自己抱怨。丁小娟满不在乎，不以为意，合法夫妻行合法之事，法律也要保护我们，她总是这样站在自己角度据理而争，田大壮又总是拿她没法。  

浩浩荡荡长江水在武穴穿境而过。宽阔江面上，舟楫往来东西，商贾货通南北。武穴人开风气之先，敏锐捕捉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商机。九十年代初，邓小平南巡讲话，又让人们看到了风起云涌的大好形势，在前人召唤下，结伴奔赴沿海各大城市，实现脱贫致富梦想。韦春来就是这支南下大军中一员，踏实、吃苦、勤奋，他很快在一家中外合资电子公司站稳了脚跟，并被公司看好，当上了收入不菲的主管。一石激起千层浪。丁小娟和同龄人看到了希望，决心通过韦春来前往沿海城市打拚。丁小娟将女儿委托给公婆，背起行囊南下广东，在韦春来手下打起工来。三年过去，丁小娟荷包鼓起来了，她将打工收入和田大壮多年寄回的工资合在一起，在田大壮老家建造了一幢美奂美仑三层小洋楼，神气又气派。 

(三)  

就在孔金英为田大壮有这样能干的妻子感到欣慰时，田大壮不高兴了。这天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西方天空，似坠不坠。田大壮耷拉着脑袋瓜子，披着一件灰白色衬衣，坐进了小店。孔金英像往常一样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小菜，从柜台内拿出专门招待田大壮的大半瓶大冶纯谷酒。  

田大壮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嫂子，今天还有什么活要我干的吗？”  

“大壮，今天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店子清闲，你孟大哥也回去休息去了。”金英感激田大壮多年来对孟家的付出，尽量不让田大壮帮忙干活。“大壮，听说你家小娟能干，三层小洋楼，这是给大壮兄弟脸上贴金啊！嫂子为你高兴。”  

“唉，嫂子快别说了，莫打兄弟的脸了。”大壮叹着气，情绪低落。  

“怎么了大壮？”金英不解。  

田大壮与孟家这几年密切交往，拉近了彼此间距离，心中有什么事也乐意与孟大哥夫妻分享。于是，田大壮把从老家父母传来的风言风语像竹筒倒黄豆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金英听后表示不相信，劝道：“莫听别人瞎说，女人做点事好难，好像我们女人中就没能人！”  

“小娟和韦春来在我们结婚之前就好过。现在处在一起，难免不旧情复燃！”  

“你们男人就是多疑。”孔金英找不到合适语句，说出一篙子打倒一船人的话来。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两个小孩身影，孩子放学了。这个时间段，又是孔金英最忙碌的时候。上早班工友们马上要出井了，他们大多是田大壮那样“单身汉”。这些“单身汉”都喜欢聚集到“英雄小店”来，或一人独斟，或几人对饮。白酒、啤酒，几杯酒下肚，消除了一天的疲乏；又尝到了老板娘亲手炒出香喷喷饭菜，美色美味，一举两得；吃完之后仍舍不得离开，在酒精麻醉下谈兴正浓。吹吹牛皮，顺带说几个黄段子，时不时拿孔金英和田大壮来说事。 

 

烈日当空。106国道，一辆三码车满载黄石“山水”啤酒负重前行，车轮擦着滚烫的柏油路面，发出“吱吱”声。20多箱啤酒齐整码在车斗内，田大壮绻缩在啤酒箱缝隙处，双手紧紧抓住固定啤酒箱的麻绳。路弯坡多，对面车辆呼啸而来，擦身而过。坐在司机右旁的孔金英惴惴不安，提醒司机谨慎驾驶。三码车行驶到一个急转弯处，又碰到一个陡坡。司机加大油门，三码车吃力向上爬，快到坡顶时，整个车子重心后移，车子在惯性作用下慢慢往后退。车头陡地翘起，悬空。“哗啦”一声，车厢最上面两箱啤酒连同田大壮，从车厢重重摔到路面。啤酒瓶与坚硬路面激烈对碰，在大路盛开一朵朵白莲花。破碎的玻璃瓶渣混和着满是泡沫的酒水四处飞溅，向田大壮身上砸来...孔金英急忙跳下车，蹲在田大壮身边，心疼不已，问道：“大壮，伤得么样？”田大壮忍着痛：“没事，没事。”艰难爬起，与司机一同把完好的啤酒捡起来，放到车厢码好，重新固定好绳索。  

丰山金矿男性职工多，井下工作强度大，体力付出不少。在这炎热盛夏，啤酒是消暑解乏最好之物，因而啤酒在丰山金矿销量最多。单凭孔金英那瘦弱的身体，要从大冶墈头批发回矿区，那可要累脱一层皮。田大壮身高体健，有永远用不完的力气。孟显道只好让田大壮陪着孔金英进城。田大壮心疼孔金英，也乐意奉陪。一趟二十几箱啤酒在工友们的口中只是毛毛雨，累扒了的工友们一坐上桌，少说也要喝个三五瓶。碰上几个豪气的，或是划拳猜枚的，那可是要整箱整箱往外搬。田大壮与孔金英进城批发啤酒的次数越来越密，单独相处机会也越来越多。虽说辛苦劳累，甚至有危险，数着白花花的钞票，加上路上有田大壮对自己的贴心照顾，孔金英的心像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快乐就盈满心田。  

回到小店，田大壮把啤酒搬到后间码好。一箱24瓶，很有些斤两，累得田大壮气喘吁吁。直到这时，孔金英才发现田大壮上身衬衣有几处划痕，强行脱下田大壮上衣。背部肌肉好几处伤口，血肉模糊。孔金英赶紧拿出棉签和碘酒，右手捏着醮满碘酒的棉签在伤口处轻轻擦拭。每擦拭伤口一下，田大壮就震颤一下，孔金英的心也好像被扎了一下。此时，孔金英总忘不了交待一下：“忍住啊，大壮！”大壮反而笑着安慰金英：“没事，没事...”孔金英左手在田大壮虎背上下抚摸，细心搜寻，偶有细碎玻璃渣嵌进肉体，渣子浸染血迹早已凝固。孔金英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楚，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田大壮的身上。田大壮今日为了自己，差点丢掉了性命；为了不让自己担忧，又一路强忍剧痛，将啤酒搬上搬下；要不是自己强行脱下田大壮的衬衣，真不知道田大壮要忍到几时啊！这些年，田大壮闷声不响的付出，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孔金英内心五味杂陈，阵阵紧缩。孔金英心疼田大壮，觉得自己欠他太多太多，而自己却什么也回馈不了。越想越对不住田大壮，不觉把头埋伏在田大壮宽阔肩膀上，双手抱住田大壮光光的熊腰，嘤嘤而泣。她想唯有把自己这清白之身奉献给他，才能平复内心不安！想到这里，将整个柔软胸部紧紧贴住田大壮渐渐发热的虎背，双手发力，抱得更紧了。  

孔金英那柔软的手指在田大壮身体上下滑动，让田大壮有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说不出的舒爽。孔金英的泪水掉在他的身上，痛在他的心头。孔金英没白没黑地忙活，实在扛不住了，就伏在柜台眯个几分钟，又不得不醒来，打起精神继续干下去。可怜花朵般娇嫩的金英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哪天才是个头啊？孟显道身体不知能撑到何时，脾气越来越坏。金英坐在店里，无精打采，一双空洞无神眼睛望向远处，飘忽不定，田大壮的心像被割了肉一样疼痛...田大壮迅速回转身，左手把孔金英抱在怀里，低下头，狂热亲吻孔金英那张櫻桃小嘴，另一只手伸进孔金英胸部...孔金英勾住田大壮脖颈，默默享受，并示意田大壮要有更进一步行动...田大壮像触了电似缩回手，推开孔金英，嘴里喃喃而语：“不能，我不能呀？”孔金英捶着田大壮胸口，哭喊：“为什么？为什么呀？”田大壮丢开孔金英，仓惶而逃。  

人可以有钢铁般意志，却未必有钢铁般体质。意志和体质在孟显道身上发生激烈碰撞，体质终于败下阵来。几年来，孟显道强势支撑着越来越差的身体，来维持与孔金英这段婚姻和这个家庭。现实是残忍的。夜深人静，孟显道看到孔金英痛苦的表情，扭曲的躯体就无法原谅自己，恐惧也像一张黑幕笼罩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显道半身瘫痪，同时也失去了性功能。开始，金英忙于照顾显道和店内事务，累得筋疲力尽，还没有心思去考虑男欢女爱。当一切安顿下来，金英才缓过神来。俗话说三十如狼，还不到四十岁的孔金英怎能离开男人怀抱？怎能不想被男人蹂躏呢？女人如花，需要男人定期浇灌和涵养，否则就会过早枯萎、凋谢。金英如花般年华，却得不到雨露滋润，体内分泌的荷尔蒙引起的躁动是每个女人没法回避的。金英为了顾全孟显道自尊心强忍了下来。可是孔金英呢？娇嫩红润脸庞干枯了，昔日闪亮眼睛时而呆滞无神。无性婚姻把孔金英推进了无底深渊。曾有段时间，孟显道生怕金英经受不住外界诱惑，提心吊胆，刻意提防，其中大壮就是防守对象。男人，什么都可以与人分享，唯独心爱的女人只能独自消受，容不得他人染指。在丰山金矿，女人本是稀缺之物，像孔金英这种温柔、贤慧、漂亮女人更是寥若晨星。孟显道常常感到一双双眼睛贪婪地盯住孔金英，想把孔金英从自己身边夺走。再说田大壮，孟显道从内心是感激他的。当年井下救出田大壮，出于自己本能和良知，与田大壮无关。田大壮不必为这事耿耿于怀，像赎罪一样为孟家做牛做马。但随着时间流逝，田大壮与孟家，特别是孔金英走得越来越近，单独相处时间越来越多。孤男寡女，抱团取暖，难免不会做出苟且之事来。孟显道真想赶他走，可这个家、包括孔金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田大壮像一颗钢钉牢牢锲入孟显道心里。  

孟显道对妻子无端猜疑和提防，让孔金英的心痛到了极点。不说自己冰清玉洁，最起码坚守住了那最后一道防线。是的，自己曾对田大壮动过心，事后也感到羞愧。可我是一个女人呀！我是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难道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原先“英雄小店”有矿区保卫科人员巡逻，夜晚不需有人守店。后来，保卫科人员精简，店里货物被人盗窃。家里又多了儿子，挤在一起不太方便。孔金英就在小店后间支起一张小床，自己晚上值守。矿区“单身汉”多，大都知道孟显道是个“活死人”，孔金英守着活寡。夜里自然有人主动上门与孔金英套近乎，甚至有人愿意出钱出力，求与孔金英寻一夜之欢，都被孔金英严辞拒绝。孔金英为孟显道，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吃的是人饭，干的是牛马事，却得不到孟显道信任。孔金英对孟显道失望透顶，两人嫌隙越来越大。孔金英出生礼义之乡，懂得家丑不可外扬，隐忍不发，在外人面前与孟显道伪装得恩爱如初。  

孔金英待田大壮如亲人，是经历过漫长过程的。从起初的“田师傅”到后来的“大壮兄弟”，现在又直呼“大壮”。孔金英对田大壮越来越亲昵的称呼，暴露了孔金英与田大壮两颗滚烫的心贴得更紧了，这是来自于孔金英内心深处的力量，是孔金英没法左右的，孔金英也越来越感到害怕。田大壮的介入，渐渐改变着孔金英的情感轨迹。从了解到丈夫孟显道对自己与田大壮猜疑那一刻起，在孟显道和田大壮这个天平两端摇摆的孔金英倾向了田大壮。想到这里，孔金英脊背发凉，后怕欲火在两人身上熊熊燃烧，到时毁灭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田大壮和孟显道。在田大壮面前，她极力克制自己。 

 

来自老家的谣言更为邪乎。田大壮回家探望父母和女儿，听人说在外打工男女由于配偶不在身边，在工作地搭伙过日子，俨如夫妻，返回家乡各自散伙，两不相欠。并说韦春来和丁小娟早就过上了这样幸福生活。田大壮电话质问过丁小娟，丁小娟反问一句：“你信吗？”弄得田大壮无言以对，也就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对丁小娟的疑心又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因而田大壮近来苦恼得很。  

夜幕降临，食客们渐渐散去。孟显道和两个孩子吃完晚餐，都回家休息去了。田大壮帮着孔金英收拾完碗筷，又坐在柜台边喝起酒来。田大壮最近酒量是越来越大了，他只顾喝酒，菜吃得少。大冶纯谷酒后劲足，田大壮肚子空空如也，酒越灌越多。金英忙里忙外，没太在意。门外凉风吹来，田大壮的头重重歪倒在柜台上，呯”的一声，吓得孔金英一跳。孔金英知道田大壮又喝醉了，田大壮身体沉重，瘦弱疲劳的孔金英只好将田大壮拖进后间小床。前后房相隔虽是两三米，可耗尽了孔金英吃奶的力气。田大壮总算安顿在床，孔金英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料田大壮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孔金英。孔金英瘫软在田大壮身上，没有反抗，甚至有点期待。岁月磨平了孔金英倔强的棱角，她太需要有一个这样宽广胸膛作为依靠，真想就这样好好歇息下来。酒壮色胆，色借酒威。迷糊中的田大壮翻过身来像一座大山般重重压在了孔金英身上。三下五除二，孔金英快速褪去两人身上所有衣服，让两人一丝不挂，肌肤相亲，尽情享受性爱快感。田大壮犹如决堤的洪水，润泽着孔金英那片干涸而肥沃之芳草地。孔金英极力迎合田大壮的疯狂，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终于盼来了久违的甘霖，龟裂心田快活地吮吸来自田大壮身体深处的甘甜雨露...云收雨霁，孔金英与田大壮在狭窄小床紧紧依偎，难舍难分。  

狂风暴雨过后，孔金英和田大壮大脑非常清醒。自此，她们血肉相融，心灵相通，不分彼此，她们没有丝毫后悔和畏缩。她们勇敢地去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亲人的责难和世人的非议。  

孔金英最后一道防线被田大壮攻破，孔金英内心世界豁然开朗。她极力珍惜与田大壮这段情，这段缘。两个男女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以后就如同吸食了毒品一样，就再难将两个相爱之人分开。性，是维系男女关系拴牛石；性，是调节男女感情润滑剂。没有性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是封建礼教对人性的背叛。孔金英脱胎换骨，容光焕发，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同时，对田大壮也有了更大的依恋和依赖。  

(四)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孔金英与田大壮平静维持了五个月的感情险遭夭折。嗅觉灵敏的孟显道首先发现了田大壮与孔金英的奸情。一纸诉状递送到丰山金矿党委办公室，强烈要求矿党委开除田大壮公职，并移交法律机关严办。原党委书记卢良同志三年前已退休，现在是余政群同志主持党委工作。接到诉状，余政群书记不敢怠慢，分别请来两位当事人谈话，了解真相。  

首先是孟显道坐在党委办公室，余书记耐心地听取孟显道倾诉，在笔记本上作了详细记录。  

余：老孟，强奸是一个极其严重的事件。你状告田大壮强奸你爱人。证据何在？有人证没？有物证没？  

孟：田大壮强奸我的妻子，我是人证，我敢保证他们多次发生过奸情；物证，就是“英雄小店”后间那张小床。  

余：老孟，你是党员，凡事要讲党性，凡事要讲证据。不能因为矿上一些人捕风捉影就信以为真，莫玷污了你爱人的清白。当然，你是我们公司的伤残人员，如果你反映的情况属实，我们党委会为你主持公道，将强奸犯田大壮交送公安部门绳之以法。  

孟：感谢党委，还记得我曾是矿上的立功伤残人员。我只一个要求，惩办田大壮。  

余：好，我会查明真相，依规处理。老孟，你先回去休息吧，听候我们党委的通知。  

田大壮坐到党委办公室沙发上，局促不安，左手搓着右手。余政群书记端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旁边坐着党委委员小皮同志，小皮左手拿着翻开的笔记本，右手握着钢笔，随时记录田大壮的犯罪证据，以备呈堂证供之用。余书记决定攻心为上。  

余政群书记语调平缓，但攻势凌乱。“田大壮，你和孔金英发生奸情没？是你强迫孔金英还是你情我愿？你为什么要破坏孟显道家庭？孟显道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一连串的发问让田大壮无招架之力。余政群心想：一开始就是要摧毁你的心理防线。  

田大壮来不及细想，他只是双手抱头，低至胯下，不住地说：“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的错，惩办我吧。金英是无辜的，金英是无辜的...”田大壮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句话，不回复，不申辩，不反驳。  

余政群书记不愧是干过二十几年的政工人员。察颜观色，打锣听音。余政群书记觉察这儿有重大隐情。田大壮决不是强奸犯，是有情有义之人。他在保护孔金英，宁可自己担下天大干系。这决不是一个强奸犯的所作所为。法律是用来惩罚罪犯的，但决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余政群书记不动声色，大喝一声：“田大壮不老实交待，回去闭门思过，等候下次讯问。”  

田大壮走了。余政群书记扭过头，问旁边的党委委员：“小皮，你有什么看法？”  

机灵的小皮回答道：“余书记，我还未考虑成熟。请说说书记的想法！”  

余书记把刚才的想法说给小皮听，小皮听后，连忙说：“是这回事，肯定是这回事。还是书记思虑成熟。”  

余书记对小皮很满意，说道：“既然我们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下面我们就请受害人孔金英同志过来谈一谈。小皮，你抽个时间，约约孔金英。宜早不宜迟。”  

就在当天晚上，小皮同志把孔金英同志请到了党委办公室。小皮考虑周到，孔金英是女同志，又是受害人，避免惊动其他人，趁少人活动时候约请孔金英。余政群书记不便出面，提前对小皮授以密计，叫小皮依计而行。孔金英坐在办公室木椅上，小皮同志倒上热水，递给孔金英，又站在孔金英的旁边，依照余书记的交待轻声地与孔金英交着心。  

“这么说，你们真的不怀疑田大壮是强奸犯？”  

“是的，我们不光认为田大壮不是强奸犯，我们还认为田大壮对你重情重义，因为他自始至终承担一切，为的是想保护你。”  

“啊，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正因为他是这种人，我心甘情愿委身于他。开始是为了感谢，我别无一物，只有这副身子；后来，我有感于他的情义，我甘心成为他的情人，他的爱人。可惜，我没这个福气。”  

“既然这么说，那你家孟显道的工作怎么做呢？”  

“老孟的工作我来做，包在我身上。”  

一场危机有可能就这样化解了，余书记寄希望于孔金英。  

回到家，孔金英与孟显道摊牌了。不是孔金英绝情，孔金英四十几岁大好年华，后面好日子还长着呢。她要摆脱无性的婚姻，因为它让她窒息。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田大壮这根救命稻草，她永远不会放手。只要孟显道不太过份，不做伤害田大壮的事情，她可以继续与孟显道维持这个家庭。孩子是孔金英的命根子，是无辜的，是不容伤害的。她与田大壮不要什么名分，但决不能斩断她与田大壮之间的感情。否则，孔金英与孟显道会撞得个鱼死网破。女人，一旦移情别恋，对心爱的男人就情比金坚。孟显道听了孔金英的想法，先是惊愕，接着是咆哮，最后是坚决不答应。孔金英平静地说：“那就离婚吧！”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说完，准备起身离去。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当年救人英雄孟显道逐渐在人们脑海中淡去，甚至被遗忘。人们不再把他当英雄顶礼膜拜，只是把他视如常人。孟显道身体越来越大不如前，越来越需要依赖孔金英。孔金英如果离去，孟显道不晓得今后生活还能否坚持下去...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己既然给不了孔金英幸福，为什么不能放手呢？为什么要让孔金英在自己这潭死水中苦苦煎熬？想到这儿，他猛地抓住孔金英的手，答应了孔金英所有的要求。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孔金英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好在人们思想观念更加开放，孔金英与田大壮这种“不伦不类”关系逐渐被人理解，不再打扰他们，不再嘲笑他们。孔金英坦然面对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去用心经营她的家庭，去小心呵护与田大壮这段缘分。沉寂了多日的“英雄小店”又如同往常一样繁忙起来。不管怎么说，每个人生活还要继续，还要朝着美好的未来奋力前进。  

十几年后，田大壮退休，回到武穴与丁小娟生活在一起。孔金英携孟显道回到那个古老村落定居了下来。孟显道看淡了红尘世事，醉心于古诗词创作，现在是红安县诗词协会会员。孩子长大了，都有了自己事业，自己家庭。田大壮纵情山水之间，与孔金英继续保持着关系，常和孔金英一起往来于黄石、大冶，他们把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这里。田大壮牵着孔金英的手漫步在黄石园博园，徜徉在矿冶博物馆，久久不愿离去。好山好水的黄石就是他们的故乡，他们感恩在他们最困难时期，曾经理解、包容、支持和帮助他们的那些黄石人……

 (2021.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