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连艳的散文《那个在梦中救我的女孩》

新东西

清明节，是一个特殊的节日，不同于春节、中秋节、端午节阖家欢乐的节日，这是一个总萦绕着淡淡哀思的节日，也或者是一个对过去释然，放下的节日。  

我和朋友是同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她住在村北面，我住在村南面。她有一头很长的头发，不黑，焦黄且枯燥。小时候，她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常常挂着鼻涕，头发也经常会招虱子。别人说她几句，她就哭，一直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别人说尽了好话，她才停下来，然后她就开始数算别人的不是，除非有人打断她，她可以在心里记到好久。我们私下里偷偷叫她疯婆子，她知道了，也不在意，仿佛说的不是她一样。以前我可嫌弃她，直到三年级的小学老师把我们调成同桌。  

那天，语文老师讲一篇有关槐花的课文，课文里说，槐花树高大挺拔，洁白的槐花一穗一穗的，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撸一串槐花放进嘴里，甜丝丝。做成槐花麦饭，香甜软糯。我从来没见过槐花，也没吃过槐花，吃花，对我来说可太新奇了。突然，我想起在去学校的路上曾经见过白色的小花，我想，槐花是白色的，还是一小个一小个的，那么在路上见到的小白花肯定就是槐花咯。于是，我就在想，该怎么样去得到小白花呢。等到下午放学去摘也太晚了，而且那种白花似乎是长在黑绿色的刺上的，一看也不好摘。我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而朋友中午是回家吃饭的。我计上心来，忽悠她去摘，我既可以吃到甜甜的槐花，也不用在放学人流拥挤的时候被人看到摘花。那时候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摘路边的花，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跟她讲，我说:“你想不想吃槐花，就咱们课本上的。”她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说:“怎么吃？哪里有？”“就咱们放学路边长的白花，都是白色的，还是一小个一小个的，肯定是槐花。”她信了。我接着说:“要不，你摘点，咱们一起尝尝。”她点点头。我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带回来槐花。  

后来，她也确实回来了。带回来一捧小花，我和她就悄悄地分了吃。可是，一点都不甜，反而有些苦涩。我咽了下去，心里想着，怎么和课本上的不一样啊。她委屈地和我说:“我去摘花的时候，有个大妈问我，摘荆棘花做什么。我说这不是槐花吗？大妈说这就是荆棘花，根本不是槐花。”她接着说:“为了摘花，我的手都被扎了好几下。”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但那句道歉，始终没说出口。  

再后来，我和她慢慢熟起来，她这人虽然疯，但对朋友好是真的没话说。她姐姐外出工作，经常带回来一些小零食，那个时候，谁吃过那些高级的东西零食呀。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绿色封面的粗粮饼，一个包装袋里分两小块饼，她吃一块，就分给我一块。她还带着我去她的秘密基地——她自己用枕头搭的“房子”。我俩就偷偷地躲在里面吃东西，觉得“房子”外面有怪兽，里面才是安全的。渐渐地我明白了一个事情，她爱哭，是因为她敏感多情。她的情感实在太丰富，她有一只纯黑色的土狗，名字叫小黑。小黑从某个方面来说，就像她的双胞胎妹妹，形影不离。比现在的爱狗人士还要爱小黑，似乎她就没把小黑当狗。他们一家人其实都挺爱护狗的，可能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吧。  

她还有祖母，我也见过老人家几次面，是个很和善的人，但她身体不太好。祖母去世后，她哭到晕厥，甚至，她做了一个令我十分震惊的举动。她把她祖母的一块骨头拿了回来，放在盒子里，摆在自己的床头上。我当时很受震撼，我问她:“你不害怕吗？”她看向远处，说:“我太想她了。我把这块骨头当作她，这样，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还在我的身边。”我沉默了，因为我的祖母还在人世，我根本不理解这种感觉。  

祖母离开后，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但比以前沉稳了很多，让她真正成为大人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朋友母亲在五年级的时候病逝了。据说，她母亲离开的时候很痛苦。她真的成了一个大人了。有时候，我去找她玩，看见她在做饭，她会让我尝尝菜熟不熟，她说，她又会做一道菜等等。以前，人家跟她开玩笑，她一定会急得跳脚，急得哭。现在她只会微笑地看着别人。我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我还是喜欢她原来疯疯乐乐的样子。  

小学六年很快就过去了，她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比我高了好多。我记得是我们进入初中的第一个月。月考后，她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她挺开心的，我也挺开心的。周五下午，阳光实在太好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金黄的光，朋友就背对着太阳，我感觉她会发光。  

“今天太阳真好呀！”我说。“是啊，明天会更好的。”谁能想到，这是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呢。第二天下午，我在家无聊地看电视，父亲从外面回来，告诉我，朋友死了。我质问父亲:“是某某吗？是我的同学某某吗？是不是不是她？”父亲惋惜地说:“是她。”  

我也不知道那个下午怎么过去的，我说:“我去看看她。”父亲不让我去。我说:“我就站在门口，不进去，让我去看看她吧。”父亲和母亲都不让我去。我就站在我家门口，看着她家的方向。  

有些人的离开实在是太猝不及防，其实，周五那天晚上，我有一个想法，我就在想，明天要不要去她家打游戏呢。只是第二天早上赖床，最终也没有去成。我后悔啊，我后悔，如果我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  

自她离开后，我也没有梦见过她。直到初升高，面临着巨大的升学压力，那几天一直都睡不好。某天，我梦到了她。梦里我被怪兽追击，到处躲藏。她出现了，她还是穿着周五那天穿的衣服，音容笑貌不变。我很震惊，我问她:“你不是死了吗？”她一脸的不高兴:“我才没死！我是来救你的！”说着她就拉着我跑了起来，一路躲开怪兽的攻击，直到把怪兽杀死。这个梦就草草地结束了，醒来后，我有些懊恼，怎么就没问她过得好不好呢。  

弗洛伊德说，部分梦是受到童年经验的影响。这段童年记忆也一直藏在我的大脑深处，也藏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时不时地，还会拿出来回忆。  

付连艳，山东青岛人，就读于湖北师范大学文理学院，目前是一名大二学生。喜欢阅读和写作，希望能够在文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