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一种鸟
见人说人话,见鸟说鸟语
无论喜悦与悲伤
只是声调的高昂、低沉或拉长
我从小被拴在门前的枣树下
向树上的小鸟学习讲话
言语笨拙,专一
只讲我的大冶方言
无论大会、小会或私人聚会
我一般不讲话
保持从小在枣树下养成的静坐
习惯地听大鸟、小雀叽叽喳喳
我将要说的话
一字一句地落在纸上
尽量不说违心话、假话、空话、套话
不说半句多余的话
我似乎是一个被国语丢弃的人
那些拐弯抹角的话
那些卷舌音
对我来说是另外一种鸟语
(选自2022年4月15日《半岛诗刊》【华语诗人手稿大展】向天笑的诗和手稿)
这是一首愤世嫉俗的、寓意深刻的、有着严厉批判锋芒表现出了正直而正义精神的诗人的绝妙诗作。试解读之。
由于“我从小被拴在门前的枣树下”,“习惯地听大鸟、小雀叽叽喳喳”,而且“我”会“向树上的小鸟学习讲话”。鸟们的讲话叽叽喳喳“我”如何听得懂、学得了呢?不过,时间长了“我”倒也发现了一条规律,就是鸟语“言语笨拙,专一”。等于鸟们启发了“我”,讲话笨拙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而语言当该专一。所以,“我”“只讲我的大冶方言”。
时间长了,“我”又有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发现:“这世上,没有一种鸟/见人说人话,见鸟说鸟语”,这也给了很多启发。当“我”长大成人,走上了单位,参加了工作,“无论大会、小会或私人聚会/我一般不讲话/保持从小在枣树下养成的静坐”。真想说什么,“我将要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落在纸上”。就是用笔写话吧,“我”从鸟语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鸟说鸟语”得到有益的启示,就是:“我”绝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我”还从鸟语中得到启示,就是:鸟语在表达情感方面,“无论喜悦与悲伤/只是声调的高昂、低沉或拉长”。因此,“我”能做到“尽量不说违心话、假话、空话、套话”,也可以说,一些什么故作多情、故作姿态、故意卖弄、套近乎、讨欢心、表功劳、取悦邀宠之类的言语“我”一概不会,而且从来就讨厌死了。一是一,二是二,丁是丁卯是卯,“我”“不说半句多余的话”。
说话,“我”这样坚持鸟语的风格好不好呢?“我”感觉有些不妙。
“我似乎是一个被国语丢弃的人/那些拐弯抹角的话/那些卷舌音/对我来说是另外一种鸟语”。
我不知道,我对诗人用“愤世嫉俗”这个词语,诗人会不会反感!
实话实说,我读这首诗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四个字。
当下,诗人感觉“我似乎是一个被国语丢弃的人”,什么意思?因“我”与国语已经格格不入,国语几乎要取消“我”运用语言的资格了。那么,当下国语是什么样的语言呢?违心话、假话、空话、套话连篇,转弯抹角的话,也就是“卷舌音”多多……
千万不要认为,这都是些官场上的语言风格。官场之外、民间乡野又何曾不是如此?堂堂一表的正人君子们,在庄严肃穆的大报告厅里的神圣的讲台上做“示范性”语言表达,国人还能不趋之若鹜仿效之?几千年之前我们中国就有了“楚王好细腰”的传统啦。要把当下的国语的故作姿态、故作多情、故意卖弄、套近乎、讨欢心、表功劳、取悦邀宠一类语言风格学到手,绝非一日之功,对于“我”来说,必须将“我”原来学鸟语已经形成的风格完全放弃,这简直“对我来说是另外一种鸟语”,“我”简直做不到!
诗人写诗,本身就是艺术地运用语言的高手,诗人搞诗的创作,原本就有正确的政治立场、高度的时代责任感和自觉的社会担当。诗人对当下语言的被污染破损、对当下流行的“国语”、对遍及国中的违心话、假话、空话、套话已经深恶痛绝,于是来了个痛下狠手,巧妙地借鸟语作参照,对“国语”做了绝妙的、简直是入木三分的严肃批判。
不是“愤世嫉俗”,怎会如此痛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