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泉的诗《消逝的楚歌》

新东西

消逝的楚歌

 

周春泉

 

 

一年过去了，春夏秋冬加上

刚刚站起来的春天

终于听见，女娲补天的声音

“轰隆隆”地碾压长空

以地动山摇的气势

击破云霾

天河之水，一倾如注……

我站在群峰之上

又一次接受

四面风歌，万笏朝拜

直面山川竞秀

江河横溢

白云缥缈在蓝天

仙境描画，飞鸟

在林子里建筑神宙

我庆幸，经历了

那一个春天的洗礼

还能够再次盘膝云端

傍着，一株千年的古松

论道摩顶。听低处

山风传递密码

于幕阜山上，布阵九宫

借洞庭湖，鄱阳湖

魚水二仪。又一次演绎

岳阳楼，浔阳楼座湖封神；

黄鹤楼镇腾蛇于脚下

长江天际如练，潮起是云的天幡

落下，是水的拂尘

 

高天辽阔，万物充满禅意 

近在眼前却似久别

这倒不是忘怀，刚过去的春天

一座城市和乡村欲哭无声

灵魂被封闭，隔离

经历生死存亡的拷问

谁来哀叹生命，烛光如萤啊

我们不会忘怀，曾经

千湖之省，断肢的残荷

已坐成离乱的杜甫

那些感时花溅泪的日子

丧鞭声里飞起的纸鸢

曾经，是一只只

恨别的惊鸟

谁在哀歌，一夜长安雪

黄鹤如晦，万物疲惫沉静

风木与悲的晴川，骨灰

很难分辨，谁是谁家的骸骨

一瓮骨灰是一座龟山

一粒尘埃，就是我的亲人……

 

疫情连三月，我的叔父

孤独在盘龙城的工棚

他每天蘸着口水

数钞票，数过一张张

比纸还贱的票子

他一天天将一叠儿钞票

数厚。又一天天

将生命数薄……

他告诉我，每一次数完

那些票子，手上的一支烟

刚好燃成灰烬…… 

充满焦虑的日子

楚山不会忘记，汉水

不会忘记，大武汉

更不会忘记

谁为我们说话定调撑腰

谁为在我们率先吹哨

谁为我们牺牲自己

以生命换来眼前

这晴空万里的美好

鸦声四起的哀歌声里

我听过山水的儿子

反哺的声音

我遇见芙蓉城待见我们

迎来送往，像待见

久违的亲人

为什么我的眼里蓄满泪水

八百里洞庭

是流不尽的骨血深情……

 

人望幸福花望春的日子

我们不得不寄予

地域的思考：

江对岸的一座桥，为什么

是我们过不去的坎

河南边的一条路，为什么

却是我们过不去的道啊

一个“甩锅”的春天

这也难怪邻家的避嫌

不过在寒春里

我们不缺高处的关怀

不缺跨省的支援

不缺天使的善良和人世间的大爱……

 

那时，我以苍鹰隐喻过暮年

也曾蹲在这群峰之上

以幕阜山海拔1675米的高度

张开思想的翅膀

多少次飞过大庾岭

骑田岭和越成岭，一路向南

多少次从九宫山

黄龙山，大同山，沿武陵山

和武当山，越过秦岭……

就算过去的春天

雷声，一阵紧似一阵

山崩地裂地闹春

磷光低空抖须，骨头墓内拱门

山河似坟场乱成一片

就算，一些走失的鸟儿

像大地最后一枚枯叶败落

还有翅膀比叶子还薄的鸟儿

在风里挣扎活着

我骄傲，我楚天的大山！

像巍巍昆仑山

没有垂下高昂的头颅

断续的山歌和鸟语

没有以哭泣代替奠挽的歌声

 

封城整整七十三天

在春天的悲怆中

我们迎来一支支医疗队

也送走过一拨拨的恩人

春雨里的送别，一样泪水盈满

像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

琴台留下高山流水

古老的晴川，每一棵树

都是白云黄鹤的眷恋

风中，那些返青的小草

一次次，向天空的银翼

和地上的绿皮火车告别

春风中，他们每一次鞠躬

都是荆楚大地的感恩

这个春天，大地上谁还在招魂

不是心有余悸，白发的母亲

曾支撑过着门槛

喊过母子连心的声音

记得她喊一声，丝茅就颤抖一下

喊一声，远山就会回应一声

再喊一声，落日就下沉一寸  

这个春天，谁唱起山歌

大山的喉结里

擦出如泣似诉的声音 

更像母亲，火炉边的咏叹

叹到疫情深处

就会触动我心头的痛点

扯裂的伤口里，就会流出

幕阜山久远的图腾

和先人刀耕火种的场面

唱疼后的山歌

还能叠现，古驿道上

反剪双手的囚人

江西填湖广的一步一趋……

 

世序错乱啊，庚子轮回

1840年，鸦片战争

1890丧权赔款

1960天灾自然。过去的春天

人类的一场大疫来临

我从失去的生命里

学会善待生命

从失去亲人中，学会珍爱亲情

如果生命真有轮回

我还是要轮回，我的今生今世

轮回到父亲的精   母亲的血

       再做长子

给我的弟妹    弟媳  妹夫

      再做大哥

     给侄儿   侄女再做大伯

给外甥   外甥女再做舅舅

再做爷爷   同时

也是奶奶争气的孙子

再做忠贞的丈夫   慈爱的父亲

春天过去的那场雪

曾像一床旧棉被

涵盖我大家庭的抱团取暖……

假如   生命还有轮回

我还要做，故乡的儿子   

做乡亲的乡亲，做老师的学生   

做同学的同学……

那个春天

曾珍藏故乡，踮脚的翘望和叮咛

假如   生命还有轮回

我还要轮回到我工作的地方

回到领导身旁，做同事的朋友   

朋友的兄弟

做父老的乡亲的乡亲

山区小县的一场抗疫，给了我

人世间所有的包容和关爱……

 

经历了过去的封闭和隔离

又迎来春暖花开

白云是大山的口罩，我们像山峰

学会用耳朵听世界

像植物用呼吸去看人间

从脸谱中，学会了读眼睛

从无声的黑白高处，学会

如何去审视灵魂，为此

这一年我们新交了许多真朋友

也绝交了许多假朋友

这一年，我们也经历了人心

是肉长的，也被狗叼了……

同样这一年，我们的国家

从十面危机之中

突出重围，改革发展

仍在砥砺前行

此时，我们仍然在抗疫

像扶贫攻坚。在攻坚中学会克难

克难中学会突出重点

重点中去学会

如何在人头上落实到精准

此时，这个刚刚站起来的春天

正以大起大落的波诡云谲

复苏草木的弹性

还原，万物的生息和繁衍

 

初稿于庚子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

二稿于辛丑农历正月初二凌晨

周春泉，国内实力诗人。男，1961年出生，湖北大冶市人。曾先后在《中国作家》《诗刊》《十月》《上海文学》《长江文艺》《星星》《扬子江》《诗潮》等文学期刊发表过诗作。2013年7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清点傍晚的村庄》，2016年11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大山的乳名》。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