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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王能才 | 中篇小说:坏 蛋

发表于 2022-6-6 09:45:24 | 查看: 8988| 回复: 0| 来自浙江
坏   蛋

□ 王能才



黄志达喜欢算命,每遇个人大的抉择,他都要提前找“算命先生”预测一下。大多数时候,他对“算命先生”的话是相信的,把“算命先生”的话作为自己抉择的参考依据。当然,黄志达找的“算命先生”,那都是他认可的“高人”。这些“高人”一般都对《易经》、《麻衣相术》和《命理学》等研究颇深。参加工作以来,找“高人”指点迷津的次数,连黄志达自己都记不清了。

黄志达喜欢算命,缘于孩提时代的一次算命。

刚上小学那年,黄志达的湾子来了一位算命先生,是个瞎子。瞎子坐在湾子祖堂的大厅里,自称“半仙”。他给湾子的一些人逐个算命。

这位算命瞎子给人算命的方式有点独特。他不要前来算命的人报“八字”,只把一只青花瓷小瓮搁大腿上,青花瓷小瓮肚大口小,里面装着一肚子折叠成条状的硬纸牌,每张纸牌上都有图画。凡来算命的,算命瞎子先叫他伸手从小瓮里抽出三张纸牌,然后他摸准纸牌上的图画,依图画给人测算人生命运。当时有不少大人携未成年子女来到湾子祖堂,请这位算命瞎子给子女算命,祈盼子女有个好前程。

那天,七岁的黄志达站在算命瞎子旁边看热闹,见算命瞎子一边捏摸着纸牌,一边说得振振有辞,又见算完命的人有的高兴,有的不高兴,就觉得算命蛮有趣,于是跑回家找母亲,说依(方言:母亲),祖堂里来了个算命瞎子,有好多伢儿算,我也想算一个。母亲说几多钱一算?黄志达说五分钱。

黄志达扯着母亲的衣襟重回祖堂。按算命瞎子的要求,他装模作样地从小瓮里抽出三张纸牌,然后递给算命瞎子。算命瞎子把纸牌搌开,纸牌上的图画便见了出来。三幅图画分别是:一个人举着一面红旗;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一个人在田间犁田,但田塍上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人。算命瞎子䀹着瞎眼,右手指反复捏摸纸牌上的盲文记号。捏摸完后,算命瞎子说这伢儿的命好,这伢儿的命真好,这伢儿的命比前面算过的伢儿都好!黄志达母亲说先生,这伢儿的命么样好呢?算命瞎子说大嫂你看,这第一张牌子叫“革命红旗举,思想觉悟好。努力干工作,将来地位高。”这第二张牌子叫“脚踏自行车,生活水平高。不喝农家粥,只吃城里糕。”这第三张牌子叫“人生有坎坷,辛苦难全抛。幸有贵人助,事业节节高。”这伢儿将来肯定要到城里工作,生活富足,而且要当官。黄志达母亲说先生,您说的不是恭维话吧?算命瞎子笑眯眯地说,这位大嫂,我说的全是实话。前面算的我每人只收五分钱,你这伢儿我要收两角钱哩!犹疑片刻后,黄志达母亲从内衣夹缝里抠出了皱巴巴的两角钱。

虽然只有七岁,但黄志达对那位算命瞎子的话一直没忘,对那三幅图画记忆深刻。或许是算命瞎子的话起了某种暗示作用,黄志达从小学习认真,助人为乐,十八岁通过高考进城,三十出头就担任东楚市工行副行长,后又任行长。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印证了算命瞎子的话。


江城新冠病毒肆虐时,黄志达临近退休。封城宅家期间,黄志达和妻子章梅商量退休后的打算。黄志达说章梅,按说我退休后的日子蛮好过。几十年来,我藏书万卷,又喜欢写点歪诗。退休后,我完全可以在书山诗海里游玩。但奇奇、巧巧的成长需要钱,读书写诗的雅兴只能放一边了。退休后,我打算办个小公司,设法赚点钱,为奇奇和巧巧的将来夯实点经济基础。你看咋样?章梅说老黄,其实你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但你打算办么样的公司呢,你能办好公司吗?黄志达说,办么样的公司先看看再说,但凭我几十年的银行管理经验,还怕办不好个小公司?

奇奇和巧巧是黄志达和章梅生的二胎,是一对“龙凤胎”。2016年底出生时,黄志达已年满五十六,章梅已年满五十三了。

黄志达是独子,他和章梅婚后生了个女儿。黄志达想章梅给他再生个儿子,他怕老黄家从此断了香火。章梅爱夫心切,同意为黄志达再生儿子。但在黄志达和章梅的青壮年时代,国家在城市实行独生子女政策,党员干部超生,不仅要罚款,而且要“双开”。黄志达和章梅都是“体制内”的人,想到超生的后果,他们无奈,只得打消了再生儿子的念头。

2015年10月,国家决定全面放开二孩,黄志达由此又萌生了生儿子的念头。有次他和章梅晚饭后看《新闻联播》,他说章梅,现在国家允许生二胎,我们是否再生一个?章梅说老黄,你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我已经五十二了,还生得出孩子吗?除非我们离婚,你找个嫩女人生。说完撅着嘴,不理黄志达。黄志达说章梅,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的想法是,这二胎还是我们两人生,生下来的二胎,绝对是我们的亲骨肉,仍然是我们爱情的结晶。瞧着章梅疑惑的样子,黄志达说,前些时我在《新闻联播》中看到,安徽合肥有个女人六十岁了,因为难忍“失独”之痛,勇敢地诞下了一对双胞胎。章梅眨巴着眼睛,说真有此事?黄志达说《新闻联播》说的还能有假。章梅说如果真是真人真事,我倒很想试试。黄志达说,六十岁的女人生孩子,算得上奇迹,但绝对是用了什么秘方。我们可以到合肥拜访一下那个双胞胎妈妈,请她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

在合肥,黄志达和章梅很容易地找到了那位双胞胎妈妈。双胞胎妈妈姓顾,是位退休医生。在她家,黄志达和章梅看到了她亲生的双胞胎。这对双胞胎姐妹有四岁了,很是聪明、漂亮、可爱。

得知了黄志达和章梅的来意,顾医生说大兄弟,大妹子,你们猜得没错,我六十岁能生下双胞胎,的确是用了别人提供的祖传秘方。要不是有秘方,像我这么老的人能生孩子,那是天方夜谈。章梅说顾大姐,是什么秘方,是谁提供的?顾医生说,秘方就是一种独特的中药方。提供药方的是一位九十五岁的老中医。这位老中医住在黄山脚下的仙谷镇。他对求医的人来者不拒,只是药费贵些。章梅说,老中医都九十五岁了,还这么厉害?顾医生笑着说可不,他还有更利害的本事哩!章梅说啥,他还有更厉害的本事?顾医生说,他都快一百岁了,但男人的功能跟小伙子一样。章梅瞪大眼睛,说真的?顾医生说,几年前,老中医的儿孙们为了照顾好老中医的起居,让老中医能有精力赚更多的钱,就给老中医请了个年轻保姆,专门侍候老中医。但谁也没想到,两年后,这位年轻保姆给老中医添了个男孩,这个男孩比老中医的曾孙还小十几岁。章梅说,那老中医的儿孙们没意见吗?顾医生说当然有意见,但他们有什么办法?老中医是他们家的“摇钱树”,老中医的财产权还没移交,老中医的儿孙们也就不敢把他怎么样,还得乖乖地哺养着这个“小祖宗”。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安徽。章梅说难怪他的秘方这么有效。

在黄山脚下的仙谷镇,那位老中医分别为黄志达和章梅一次性开了药,都是中草药,加起来足有二十公斤,药费达八万余元。老中医对黄志达和章梅说,你们坚持按时按量煎服,半年之内保证见效。

黄志达的母亲当时已经八十八岁了,听说儿子儿媳打算生儿子,掉光了牙的嘴笑得像个洞。十几年前,因为没有孙子,黄志达的母亲差点被人气死。

黄志达升任东楚工行行长那年,他老家的房子因年久失修成了危房,他决定扒掉破旧的土坯房,建一栋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

黄志达有一位堂婶,长年“拾荒”。黄志达的楼房在建时,工地上有时放着已切割好的长短钢筋,黄志达的这位堂婶故意把这些钢筋当废品,时不时“顺手牵羊”几根。有一次她“牵”钢筋时,被黄志达母亲看到。黄志达母亲说老弟媳,这钢筋是志达做屋用的,你怎么能随便拿走呢?黄志达的堂婶哼了一声,说拿几根钢筋算什么,你又没个孙子,志达做的楼房将来都是我家的(按农村习俗,不管是谁,如果没有儿子,其死后的不动产继承权归亲房里的侄辈)。黄志达的母亲被噎得直翻白眼,顿时倒地昏迷,要不是一位回老家看父母的医生及时施救,她的气恐怕真的缓不过来。

都快六十岁了,到底能不能有个儿子?黄志达想找个“高人”测一测。经人引荐,黄志达找到了一个“高人”。“高人”测算后说,黄行长,你命中应有一子。但要实现愿望,你们夫妻要虔诚地拜一下观音。我建议你们到南海普陀去拜一下观音大佛,许个愿。

章梅比黄志达更虔诚。在普陀山脚通往观音大佛的山道上,章梅跟那些虔诚的佛教信徒一样,三步一叩,九步一拜。

在普陀山的观音大佛广场,黄志达和章梅并排着跪对观音铜像,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心里默默许愿。章梅睁开眼睛时,说老黄,我看到观音菩萨的佛光了,你看到了吗?黄志达说没有呀!莫不是你上山时太累,眼冒金星吧?章梅说真的是佛光。我刚才睁开眼睛时,看到一弯彩虹罩在观音铜佛的头顶上。那不是佛光是什么?黄志达高兴地说,看来观音菩萨真的要给我们送子了。

奇迹真的出现了。2016年春,章梅出现妊娠迹像。夏天到秋天,她的腹部逾隆逾高。年底的时候,一对健康的“龙凤胎”从章梅的肚子里呱呱坠地。黄志达随即给“龙凤胎”起了小名,“龙”叫奇奇,“凤”叫巧巧。

有了儿子后,黄志达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神彩奕奕,满面红光。更奇怪的是,他因高血糖不断瘦削的身体,竟自然的逐渐胖了起来。

但黄志达的这种精神状态没维持太久。

一天,黄志达参加一个酒局。席间,黄志达酒意勃发,谈笑风生。一位王姓朋友说老黄,瞧你有了“龙凤胎”高兴的样子,简直乐不可支。但你想到你的“龙凤胎”是不是也高兴呢?黄志达说老王,此话怎讲?老王说,你们夫妻年近花甲生伢儿,创造了奇迹。但等到你们七老八十的时候,你们那对“龙凤胎”可能还不能自立。如果真的那样,他们怎么办?黄志达说那有什么,我十八岁跳出农门,从参加工作、结婚、再到个人事业的发展,从来没要父母操心,我不是一直都蛮好吗?老王说老黄,我看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你想想,现在的社会形势同我们小的时候是一样吗?我们小的时候,不管是农村伢儿还是城里伢儿,长大后谁都不必操心,都有地方去。而现在的社会现实是,每个人都要为生存竞争,每个孩子在成人之际,都要大人扶上马,送一程。你们夫妻到了七老八十,还有能力为俩伢儿扶上马,送一程吗?见黄志达沉思的样子,老王说老黄,你也不必着急,前提是你有足够多的钱,有了足够多的钱,你那“龙凤胎”将来的什么读书补习费,平安健康费、出国留学费,甚至结婚买房费等等,统统不用愁!

听罢老王的话,黄志达的酒兴全无。他感觉心里突然像是装进了一块大石头,很沉,很沉。

此后,黄志达和章梅又有了心病,那就是如何多赚钱,如何为“龙凤胎”的成长夯实一下经济基础。


江城结束封城不久的一天,黄志达的一位老朋友打来电话。这位老朋友姓夏,退休前是东楚市某局局长。同黄志达一样,老夏也喜欢算命。他不仅时常找“高人”算,自己还认真研究《命理学》。他炒股二十多年,从几万元炒到几千万元,成了富翁。他认为自己能够发大财,既归功于“高人”的指点,也归功于自己对《命理学》的研究。

老夏在电话里说志达,圻州有个《易经》研究会,会长是个德高望重的老道,算命卜卦艺术高深。我想约几个人去拜访一下。你去不?黄志达此时正想找“高人”指点,以明确退休后干事创业的方向。老夏的电话正中他的下怀。他连忙说夏局长,我去,我去!你快把人约拢,我们早点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辆别克商务车从东楚往圻州的方向飞驰。除黄志达和老夏外,车上还有三人,这三个人在东楚都是有点脸面的人,黄志达认识他们。

出了高速公路圻州口,按照导航的指引,别克商务车跑了两个多小时的县、乡公路。上午十时许,车子抵达圻州深处的一个山村。

这是一个百十来户的村子。村中红砖平房和土坯房相间,显示出村子并不富裕。但村子后面靠山的一栋“土别墅”格外引人注目。一条百余米长、三米多宽的水泥路,连着村前公路和“土别墅”。

村前有不少村民走动。黄志达感觉到,这些村民对黄志达一行的态度很冷漠。

一位年轻道士在村前迎候。跟着年轻道士,黄志达一行来到了“土别墅”的大院门前。这栋“土别墅”四层。“土别墅”的庭院中修竹摇曳,绿树吐翠,茶花、月季开得正浓,让人感觉到别有一番盎然春意。

年轻道士指着“土别墅”说,这栋楼既是圻州《易经》研究会的会所,也是我师傅(德高望重老道)的家。我师傅在这一方既德高望重,又乐善好施,很受乡民景仰。

年轻道士引着大家进入了“土别墅”。在一楼大厅,黄志达感觉到了浓厚的道家氛围。大厅正面墙上悬挂着老、庄的大幅彩色绘像,靠墙根处摆放一张长条形高脚香几,香几绛漆闪亮,正面雕刻着“八仙过海”故事。香几上搁着三座铜质香炉,香炉上插着点着的檀香,青烟缭绕,檀香飘香;大厅左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型画框,画框的内容是小楷字写的《道德经》;大厅右面墙上挂着几位道教历史名人画像,其中有《射雕英雄传》里的马玉和丘处机。年轻道士说,我师傅是“全真教”的嫡系传人。

年轻道士给每人泡毕茶,说各位先生,我师傅的宫室在二楼,你们轮流上去问事。

黄志达是最后上二楼的。初见老道,黄志达心中暗暗称奇。只见老道坐在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满头白发在头顶上绾成个发髻,一支翡翠簪子卡住发髻;眼角上方,左右两绺白色眉毛弯垂过眼;浓而白的胡须长及胸脯;面色红润,双目微闭,让人不知其年纪若何。其形象几乎与电视里的张三丰无异。

黄志达正在遐思,老道倏地开口说先生请坐。老道的话让黄志达打了个激灵,他连忙坐到老道右侧的沙发上。

老道的话是地道的圻州俚语。圻州有很多人在东楚工作,黄志达能听懂圻州俚语。

老道说先生,你是个当官的。

黄志达说我谈不上当官,不过也管了二十几年的人和事。

老道说先生既然来算命,请把“八字”报上来吧!

黄志达知道“八字”的意思,就向老道报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

听罢黄志达报出的“八字”,老道低着头,双目微闭,右手拇指和其他四指不停地依次相掐,口中咕咕囔囔。约摸过了五分钟,老道倏地睁开双眼,停止掐指,说先生,你九岁行运,五行不缺。你去年九月满五十九岁,再过五个月退休。目前你的官运已止,但财运正兴。从五十九岁至七十九岁,你有二十年财运,其中前十年是正财运,后十年是偏财运。

老道的话让黄志达有些欣喜。黄志达说道长,啥是正财运?啥是偏财运?

老道说,人行正财运时,宜直接投资发财,比如办公司,直接做生意;人走偏财运时,宜间接投资发财,比如炒股票,与人融资,甚至赌博。

如果办公司,那我办么样的公司最好呢?黄志达恳切地问。

先生,我前面说了,你八字中五行不缺,互不相冲。所以你无论办么样的公司都行,都只赚不蚀。老道肯定地说。

黄志达说道长,我五个月后正式退休。请你指教一下,我以后需要提防什么?

老道说先生,我跟你实话实说,你虽然年届花甲了,但你六十五岁后命犯桃花,你要谨防“饱暖思淫欲”!

接着,老道就身体健康、家庭和谐与财运的关系说了一遍,黄志达默默地认真聆听。

临别,黄志达说道长,您今天对我的指点如醍醐灌顶,拔云见日,我受益匪浅。我知道您是有偿指导。恕我唐突,不知您如何受偿?

老道说先生,你们一行五人中,你相对最年轻,人生后面的命运也是最好的。你看着打赏吧!

黄志达毫不迟疑地从手包中掏出一千元,轻轻地放在老道面前的茶几上。

走出门外时,黄志达倏地回顾,只见老道的眼睛眯成了缝。


陈刚是黄志达高中同学,同黄志达关系密切。2000年代初,陈刚辞去东楚建工集团副总职务,下海搞房地产开发。在朋友眼里,陈刚的房地产事业很成功。一则他接连开发了几个楼盘,二则他在生活上很气派,住郊外别墅,开奔驰、宝马,宴请朋友多喝茅台、五粮液。2010年的时候,有朋友问,陈刚,你的钱怕有几个亿了吧?陈刚笑而不语。

陈刚笑而不语,是因为语不起来。他心中有一团乱麻。他感觉到,自己亲手构建的“房地产大厦”此时正摇摇欲坠。

应该说,陈刚刚搞房地产时就犯了战略性错误。他不像别的房地产商那样,开发资金以银行贷款为主,而是通过民间借贷筹集开发资金。民间借贷利率畸高,年息最低两份,最高达五分。这样带来的结果是融资成本高,偿还民间借贷的压力大。黄志达那时是东楚工行副行长,他曾给陈刚提过建议,说陈刚,你要想办法找银行贷款,把欠私人的高利贷清理掉,要不然你会被高利贷压垮的。陈刚说志达,你是工行的领导,你能帮我搞贷款吗?黄志达说我只是个副行长,又不分管信贷,我没法帮你贷款。陈刚说就是嘛,找银行贷款不那么容易,要找有实权的人帮忙,要花大钱托关系,要行贿。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我做不出。

果不其然。2012年后,国内网购业务蓬勃兴起,实体店生意凋敝。由此对房地产业的冲击是,门面房和写字楼价格大跌。陈刚一栋刚完工的写字楼原本价值一亿多。为求快售,他将写字楼价格腰斩,然而购买者仍廖廖无几。

“屋漏又逢连夜雨”。2018年,陈刚遭遇了“挤兑风潮”。一些高利贷者纷纷上门,要陈刚还钱。在这最困难的时刻,一位长期受他照顾的合作伙伴不顾情义,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这位合作伙伴是个建筑商,他长期承包陈刚楼盘的建筑工程,跟着陈刚赚了很多钱。

陈刚有部分工程款未同这位建筑商结清。看到一些高利贷者向陈刚讨债,这位建筑商担心陈刚欠他的工程款收不回,于是起诉陈刚。运用诉讼手段讨债无可厚非,但这位建筑商在诉讼中的行为很过分。他把建筑工程款按民间借贷的最高利率算了息。有些款项陈刚记得已经结了,但这位建筑商便便又拿出了证据,说陈刚没还,这样使诉讼标的大大超出了陈刚的想象。赢了官司后,这位建筑商叫法院查封陈刚的楼盘,结果发现陈刚的楼盘尚有手续未办妥,不能查封。这位建筑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让公安局经侦支队把陈刚抓进了监狱,说陈刚涉嫌“拒执罪”。


张扬是陈刚幺姑的儿子,小陈刚十岁,虽然生长在穷山村,初中未毕业,但脑子转得特快,一张似乎无唇的嘴巴特别能说。曾有人形容说,张扬的嘴能让“死鱼眨眼,活鱼翻身”。

刚二十岁时,张扬还未进城。某日,张扬在路上碰到一邻村老汉。老汉手提一只大王八(鳖),准备到车站搭车送县城卖。张扬问老汉,老爹,哪来的大王八?老汉说昨天下午在山坡草林里捉的。张扬说山坡上怎会有王八呢?老汉说应该是从水库爬上山坡的,王八都是在没水的草林里生蛋。张扬看着大王八,心想这只大王八足有三、四斤重,至少可卖三百多元。他眼珠子倏地一转,说老爹,你是去县城卖王八的吧?老汉说是。张扬急忙说老爹,去不得,去不得!你去县城卖王八要出大事。老汉说为啥哩?张扬说老爹,你捉的这只王八是野生的,属于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你捉它是犯法,卖它更是犯法。你今天要是把这只王八提到县城,不光王八要没收,你还要被公安局关几天才能回来。老汉听了张扬的话不知所措,说扬子,难道要我把王八放回水库吗?要是那样我可真舍不得。张扬说老爹 ,算你走运,你今天碰到了我。我有法子帮你。老汉说你有啥法子帮我?张扬说我表哥在东楚市做大官,你是知道的。我帮你把王八送到东楚去,叫我表哥的朋友们私下买。我表哥的朋友们最喜欢吃野生王八。老爹你看怎样?老汉说扬子,那就托你的福了!

张扬把那只大王八拿到铜都县城,以四百五十元的价格卖给了一家酒楼。傍晚回来,张扬给了老汉一百元,老汉对张扬千恩万谢。

陈刚刚搞房地产那会儿,他幺姑找到他,说刚儿,扬子都快三十了,整天在山沟里晃不是个事。他是你亲表弟,你要“牵”他一把。别看他书读得不多,但脑袋瓜子特别活,他在我们那一方出名得很。你要是把他招到你公司,他肯定能帮上你的忙!陈刚听说过张扬的一些“事迹”,知道他的脑子灵,嘴巴巧。心想张扬是自己的嫡亲表弟,能帮应该帮一帮。他的“灵巧”劲也许还真能利用一下。陈刚于是答应了幺姑。

陈刚把张扬安排在自己身边当助手,并给他挂上公司副总头衔,把一辆八成新的“普桑”配他用。

进入陈刚房地产公司后,张扬凭借他“卖王八”的能力,也确实帮陈刚处理了一些“疑难”问题。比如对难缠的高利贷讨债人,陈刚都叫他出面周旋。张扬也利用他的如簧之舌,劝说得那些讨债人既感失望,又怀着希望地离开。

有一次,有三个讨债人坐在陈刚公司门前的台阶上,无论张扬如何好说歹说,都赖着不走。张扬说三位兄弟,我看这样吧,我表哥有一排门面,价值是你们借款的好几倍。我叫我表哥把那排门面抵押给你们,抵押期三年。我表哥到期不还钱,那排门面就由你们拿去拍卖,怎样?那三个人立即同意。张扬立即替陈刚和那三个人办了抵押手续。其实张扬心里清楚,那个抵押协议没办公证手续,到时候是难得扯清楚的。他想的是把眼前的事糊弄过去再说。

看到张扬如此能干,陈刚更看重张扬了,有时把材料采购、对外联络等重要事项交他办,并无偿送他一套住房,同意他把妻儿接到东楚,由陈刚接济生活。

陈刚进监狱后,他的房地产公司停摆。张扬的工作及全家的生活也没了依托。

从圻州算命回来后,黄志达找同学、朋友寻计问策,信心满满地为办公司做准备。

五月的一天,张扬突然来到黄志达的办公室。

陈刚和黄志达是挚友。陈刚以往找黄志达有事,或与黄志达聚餐喝酒,经常把张扬带着,所以黄志达和张扬很熟。黄志达实际上把张扬也当成了朋友。

黄志达说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扬“唉”了一声 ,说我这些时隔三差五跑中院,想为我表哥伸伸冤,希望他早点出来。今天上午到中院没碰到人,就顺便到黄哥你这儿来坐坐,看看黄哥。

黄志达说扬子,这两年陈刚在里面,你在干啥?

张扬说能干啥,努力自谋生路呗!

黄志达说谋得怎样?

张扬说,去年我去了一趟非洲刚果。那里有很多铜矿,铜矿的铜品位很高,有好多中国人在那里开铜矿。我和几个朋友看中了一个铜矿,和对方的合作协议已经草签了。我们打算回国过完春节再去,没想到全世界都爆发了疫情。我们只能暂时等待等待。说完,张扬从包里拿出一砣球形矿石,矿石表面大部分是墨绿色。

黄志达说这不是孔雀石吗?

张扬说是孔雀石。你不知道吧,孔雀石是含铜量极高的铜矿石。我们看中的那个铜矿有大片大片的孔雀石,开采价值非常大。张扬把手中的孔雀石轻轻地朝上抛了抛,说黄哥,你有兴趣和我合作一把吗?

黄志达听人说过,东楚市和铜都市有不少人到非洲开矿,但成功的不多,原因是当地政局不稳,治安条件差。黄志达摇着头说扬子,我对你那个铜矿没兴趣。非洲太远了,简及远不可及,投资风险太大。不过扬子,我过几个月就正式退休。退休后,我确实想干点事儿。以后有什么其他的好机会,你可以告诉我一声。

张扬点头说黄哥,我知道了。

隔了半个多月,张扬又来到了黄志达的办公室。

张扬一进门便兴冲冲地说黄哥,现在有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我特地来告诉你。

黄志达起身给张扬泡茶,说扬子,看你乐颠颠的,什么绝好的发财机会?

张扬说黄哥,是这样的。我儿子有两个同学,一个叫李耀,一个叫洪力雄。李耀过去一直做金融生意,听说赚了上千万。李耀现在准备改行做实业,办公司。洪力雄老家在江城观山开发区。他老家有一家投产不久的制矿厂,砂厂老板是黑社会头目,判了无期。砂厂现在归洪力雄的老家洪家村。洪力雄的叔叔是洪家村的村支书。经洪力雄撮合,洪家村同意李耀和洪力雄承包那个砂厂。

黄志达说扬子,看你说得唾沫横飞的,这些跟你我有啥关系?

张扬说黄哥,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这些年我跟表哥一起打拼,从表哥身上学到了不少管理企业的本事,这些李耀和洪力雄都晓得。所以李耀他们要我入伙,同他们一起承包那个砂厂,还要我帮他们掌舵。你上次说退休后想干点事,有好的发财机会让我告你一声。我就是专门来告诉你这个机会的,叫你和我一起入伙那个砂厂。

黄志达说制砂厂是干啥的?

张扬说制砂厂就是用机器把石头加工成砂子。

黄志达说开制砂厂很赚钱吗?

张扬说黄哥,你不知道吧,砂子加工是暴利行业。现在国家保护生态环境,江沙禁采了。但建筑业对砂子的需求很旺盛,这种机制砂也就应运而生,而且成了建材市场的抢手货。这些年开制砂厂都是先收钱,后发货。所以生产机制砂的人都大发了。

黄志达说这么好的生意,你儿子的同学能同意我参与吗?

张扬说没问题。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没意见,还说有个银行退休领导入伙,对砂厂以后的发展更有利呢!

黄志达问四个人么样合作呢?

张扬说,先注册个公司,四个人都是公司股东。公司注册资本五百万,你、我和洪力雄各出一百万,李耀钱多,出三百万,由他控股。公司成立后,以公司的名义同洪家村签订承包合同,然后由我们独立经营制砂厂,洪家村向我们收承包费。

见黄志达有点犹豫不决,张扬说黄哥,这事我绝对看准了,真的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你不要错过哟!

黄志达说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我回去同老婆商量好后再回复你。


李耀1990年代中期出生,小时候天资聪慧。小学前期,他每学期的考试成绩都是“双百”,要不是家庭原因,他上清华、北大的希望都有。

李耀的父亲是一家大型央企的营销主管,这家央企的总部在东楚。李耀的母亲是这家央企附属医院的护士。

2000年代,全国各地违法卖淫的娼妓泛滥,特别是在大城市,宾馆星级越高,暗藏的娼妓越多,档次也越高。

作为央企营销主管,李耀父亲一年四季总是乘飞机、坐高铁,往来于国内外各大城市。每次住进宾馆的豪华房间,李耀父亲都会不断接到娇滴滴的“性服务”电话。面对诱惑,李耀父亲开始是不予理会的,他心里对道德和法律有些敬畏。但有次他披着浴巾刚从房间浴室出来,房门突然悄悄地开了。他吃了一惊,难道门没锁好吗?让他更吃惊的是,一位“仙子”般的女孩从门外“飘”了进来。这个“仙子”高挑身材,一袭素色丝裙,白里透红的双颊上嵌着一对不深不浅的酒涡,右手拎着一个玲珑小巧的小匣子。

面对“仙子”,李耀父亲立即坐到床沿,把浴巾扯盖住小腹以下部位,说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仙子”把房门关上,反锁。她走到李耀父亲跟前,说先生,你进房间后,我给你打了N次电话,你接了第一次后就不接了。难道你不是个男人吗?说完紧挨李耀父亲而坐,把拎着的小匣子扔一边,一只手搭在李耀父亲肩上,一只手抚摸李耀父亲的胸脯。

面对“仙子”的挑逗,李耀父亲的心有些迷乱了。李耀的母亲虽说是护士,但涵养不深,在医院不能善待病人,在家里也算不得贤妻良母。听着耳边的燕子呢喃,感觉着玉指抚弄的温柔,想到夫妻间的平淡感情,覆盖李耀父亲浴巾的中间突然立起一个小帐蓬。那“仙子”站起身来,面对着李耀父亲,轻轻退下罗裙,和李耀父亲一起滚上了床。

从此以后,嫖娼成了李耀父亲出差期间的“必修课”。

乐极必生悲。有一次,李耀父亲遇到了一位仙气更浓的“仙子”。云雨前,李耀父亲说小姐姐,你身子干净吧?“仙子”娇嗔说帅哥,你闻闻看,我像个脏的人吗?李耀父亲说那我不戴套子可以吗?“仙子”说当然可以,我还担心你的枪生了锈呢,不过价格要翻倍啊!说着主动扑在李耀父亲身上。

这个“仙子”给李耀父亲提供了一时痛快,却给他提供了长时间的痛苦,甚至给他的家庭造成了巨大的变故。

这位干净的“仙子”其实极不干净,她身上有梅毒。李耀父亲与这位“仙子”的冒险寻欢,使他感染了梅毒。

初染梅毒的人并无异常感觉。出差回家跟妻子“交作业”时,李耀父亲把梅毒射进了李耀母亲体内。

不久,李耀父母的身体先后出现了异常,生殖器周围出现了皮疹、红斑,并有剧烈的瘙痒感。李耀母亲是学医的,知道这是梅毒的初期表现。面对妻子的严厉质问,恶毒诅咒,李耀父亲既无地自容,又无言以对。但夫妻二人都知道梅毒的危害性,如不加紧治癒,后果不堪设想。

得性病是极其丢人的事。为掩人耳目,李耀父母不敢到正规医院就医,只能按路边电线杆上小广告的指引,到一些隐蔽的私人疹所治疗。梅毒是一种既难治,治疗周期又长的性病。李耀父母治癒梅毒用了一年多时间,几乎花光了积蓄。

在治疗梅毒期间,李耀父母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对李耀的学习不闻不问,李耀由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渐渐变成了一个嬉闹闹街头的“熊孩子”。

长期的吵闹,使李耀父母的夫妻感情濒临破裂。李耀父亲有一次出差前,李耀母亲故意挑起事端,同李耀父亲大吵,并抓伤了李耀父亲的面颊。李耀父亲说你这个臭婆娘,你这样大闹不止,家里迟早要出人命的。

李耀父亲的话被不幸言中。李耀父亲这次是乘飞机去乌鲁木齐,然而李耀父亲倒死眉,他乘坐的飞机因天气原因中途坠毁。

对丈夫的惨死,李耀母亲开始有些愧疚,但很快平复。她认为是丈夫对不起她,一切都是丈夫造成的。为不让李耀反感,她没有为李耀找继父,但她经常找野男人鬼混。

2010年代前期,李耀读完高中。在母亲的劝说下,他就读东楚城市职业学院。即东楚职院。

由于脑子灵活,加上多年的街头磨练,年纪轻轻的李耀 “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在东楚职院毕业前后的几年里,他“出奇制胜”了很多事,其中有三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

第一件是“股海激流勇退”。

李耀的父亲因飞机失事罹难后,他和母亲获各类赔偿抚恤金计一百余万元。就读东楚职院不久的一天,李耀跟母亲说妈妈,我想动一下爸爸的抚恤金。李耀母亲说你要几多?李耀说五十万。五十万?太多,不行!李耀母亲说耀耀,这笔抚恤金是你爸爸的命换来的,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动,只能留着,等你以后成家用。李耀说妈妈,现在的物价涨得快,钱年年贬值。这一百万抚恤金存在银行不动,过几年可能只值几十万了。李耀母亲说,这钱不存银行又能么样呢?李耀说我拿去炒股。用不了几年,我能把一百万变成一千万,甚至更多。我保证!李耀边说边拍着胸脯。因确实受不了儿子的纠缠,李耀母亲答应给李耀三十万元,并反复嘱咐说耀耀,股市有风险,入市要谨慎啊!

2015年中期,A股市场火爆。李耀大着胆子向券商融资,他的股票市值达到空前的五百多万元。一天下午两点多,不知身上哪根神经被触碰了,李耀突然改变继续向券商融资的打算,把买入的股票全抛了,没想到次日股灾来临,A股指数连续多日暴跌,国家接连出台措施救市,但效果不佳。那次股灾造成不少股民跳楼,多名高官和券商“内鬼”被抓。而李耀却侥幸地从“悬崖边”勒住了马,一次性从股市纯赚五百余万元。

李耀用炒股赚的钱买了一辆“宝马X5”,买了一套二百余平米的精装毫宅。

第二件是“校园放贷发财”。

李耀成为“百万富翁”后,身边渐渐聚集了好几个帮闲。这些帮闲都是东楚职院学生,他们平时逃学、作弊、打游戏,就是不上课。张扬的儿子和洪力雄就是其中之二。

2016年夏天,李耀从东楚职院毕业。某日,李耀召集帮闲们喝酒。李耀说弟兄们,我现在虽然很有钱,但不能坐吃山空。炒股的事我不想做了。我现在想做一种稳妥的发财生意。这生意的确是好生意,不过想做好还需要弟兄们帮忙。洪力雄说李哥,我们每天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还时不时接济我们零花钱。你是我们的大哥大。只要能帮你做好生意赚大钱,你就是让我们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洪力雄说完环顾一下其他几个帮闲,说弟兄们是不是?其他几个帮闲齐声说是!李耀说是这样的。我最近了解到,有不少人通过成立网络平台公司,给一些在校大学生贷款,贷款资金周转快,回报率特高。我也想成立一家网络贷款公司,为东楚市及周边地区的在校大学生服务。目的当然是赚钱。洪力雄说这个主意好。但我们能帮啥忙呢?李耀说你们帮我催收贷款。

李耀有一位堂姐,就读警官学院时,是公认的校花和警花。毕业进入东楚市公安局次年,李耀堂姐便被市局常务副局长看中,成为这位常务副局长的情人。有了常务副局长的刻意提携,不到三年,李耀堂姐便当上了市局法制科科长。因堂姐的帮忙,李耀很快注册了一家名为“校园乐”的网贷公司。又因堂姐的帮忙,李耀获得了海量的在校大学生个人信息。李耀的校园贷业务因此进展顺利。

李耀的“校园乐”公司不停地在大学生手机上发布贷款广告。公布的贷款利率不高,但还款周期短,最长一月一还,最短一周一还,逾期另计复利。有的人贷款逾期,月利率能升至百分之两百,年利率则高达百分之两千以上。

李耀“校园乐”公司的贷款手续简单得很,借款人只需同公司签个借贷合同即可。女生如愿意提供一张自己的裸照作押,贷款利率还可适当降低。

李耀“校园乐”公司的贷款对象,大多是来自农村的贫困生,除非燃眉之急,他们是不会找李耀的“校园乐”公司借款的。

对贷款逾期的人,李耀毫不留情。恐吓、毒打、骚扰家人、散布女学生裸照等等,都是李耀逼债的手段(这些事都是洪力雄等帮闲们具体做)。为了尽快还清李耀“校园乐”公司的借款,不少学生家长变卖家产,有的女学生为还款甚至被迫卖淫。东楚理工大一名“校花级”女生,硬是把自己送给别人“破瓜”,用带血的“破瓜”费偿还了李耀“校园乐”公司的借款。

不到两年,李耀的“校园乐”公司就赚了三百余万元。

李耀赚了大钱,不忘给帮闲们好处。除供吃喝玩乐外,他给帮闲们发一万元的月薪。洪力雄的功劳最大,关系最铁,洪力雄因炒股欠他的六十万元,他宣布“免单”。

2018年,国家打击非法“校园贷”,很多涉此行业的人被绳之以法。因有那位堂姐的继续帮助,李耀逃脱了法律制裁,又一次“功成身退”。

第三件是“如愿抱归美人”。

在东楚职院,有一位低李耀一年级的女生,叫杨小婷。杨小婷首次现身东楚职院,全校师生的眼睛都为之一亮。大家一致认为,杨小婷的身材、五官和皮肤都长得恰到好处。由此,学校有的女生开始嫉妒杨小婷,但爱慕杨小婷的男生则更多。

李耀是杨小婷的爱慕者之一,可能还是最爱慕的。李耀对洪力雄等帮闲说,杨小婷那妞好看不好看?洪力雄说那妞太漂亮了,当校花绰绰有余。怎么,李哥你看上她了?李耀说我确实想把她搞到手,但需要大伙帮忙。洪力雄说怎么帮?李耀说,我给杨小婷写封求爱信,力雄你亲手帮我把求爱信交给她,然后你们几个就在全校散布,说我和杨小婷谈恋爱,打得火热。洪力雄等帮闲立即应诺。

李耀个头不高,其貌不扬,但他“股海激流勇退”的奇迹,东楚职院人人皆知。书信送达,舆论造出后,李耀每天开着“宝马X5”,要么停在杨小婷的教室门口,要么停在杨小婷宿舍楼下,自己坐在驾驶室等候,只要杨小婷出现,他就厚着脸皮请她上车。杨小婷每次都拒绝,但李耀始终坚持,风雨无阻。

过了大半年,杨小婷的心理有了微妙变化。她想,这个叫李耀的人真的是要非我莫娶吗?这么长时间,他几乎天天守我,堵我,请我,对我的无情拒绝毫不在意,毫无愧色,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恒心呀,我是不是要对他有所表示呢?

终于有一次,杨小婷上了李耀的“宝马X5”。此后,杨小婷也偶尔参加李耀和洪力雄们的聚餐,但她丝毫没有同李耀谈恋爱的打算。

2017年阳春三月,东楚南湖公园樱花吐艳。某日下午,杨小婷跟着李耀等人前往观赏。赏毕樱花,李耀领着众人就近到南湖山庄进晚餐。“宝马X5”后备箱中有二十年“白云边”,李耀从中拿了三瓶。

在餐厅包厢里,众人谈着谈着,忽然把话题集中到杨小婷身上。李耀说小婷,你今天可是杨贵妃哩!杨小婷说李耀,你怎么这么说?李耀说古书里说,杨贵妃有羞花之貌。说杨贵妃有一次赏牡丹,牡丹花见到她漂亮的面容,自惭形秽,把自己的花瓣都卷了起来。今天下午你走在樱花丛中,我看到樱花的花瓣都纷纷飘坠,说明樱花见到你也自愧不如呀!杨小婷说你胡说!洪力雄说小婷,不是我奉承你,你今天在樱花丛中,真是的“人面樱花相对白”哩!众人都跟着李耀、洪力雄起哄,一个劲地吹捧杨小婷漂亮,是杨贵妃。杨小婷嘴里说他们瞎胡扯,但对他们的话心里很受用。

美味佳肴上桌后,李耀说小婷,为了纪念你今天和杨贵妃一样羞花,你喝点酒吧,杨贵妃羞花的时候也喝过酒,而且还喝醉了哩!说着拿起酒瓶欲给杨小婷斟酒。杨小婷说李耀,我从未喝过酒。李耀说从未喝过不能代表不能喝呀!人生下来都是要开荤的,你今天就开个酒荤吧!见杨小婷不语,李耀对洪力雄说,力雄,去拿瓶拉菲来。不一会儿,洪力雄果真拿了一瓶拉菲进来。他对杨小婷说小婷,你知道吗,这瓶拉菲是原装进口的,价格三千多元,可敌十瓶二十年白云边呢。李哥这么盛情,你无论如何得给点面子,喝一杯!

杨小婷中途上洗手间时,李耀朝洪力雄使了个眼色,洪力雄会意。洪力雄从衣服口袋摸出个小纸包拆开,把小纸袋里的白色粉状物倒进杨小婷酒杯,并拿起酒杯摇了摇。

杯中的拉菲快喝完时,杨小婷突然感到脸上发烧,浑身发燥,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强烈地冲击着她。她有点摇摇欲坠,她想有人扶她,想有人触摸她。她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极其难受。

李耀对洪力雄们说,你们继续喝吧,小婷喝多了,她需要休息,我扶她到楼上房间寐一会儿。说完,他从洪力雄手中接过一张房卡,扶起杨小婷走出包厢,乘电梯上了四楼。

这是间豪华单间。在橘黄色灯光的笼罩下,硕大的单人床,透着香气的被褥、床单、枕头和枕巾,在李耀的眼里都显得那么暧昧。

搭着李耀的肩膀,杨小婷一进房间便踉跄着扑向大床。李耀反锁房门,三下五除二地给杨小停宽衣解带,但杨小婷没有丝毫反抗,尽管她心里清清楚楚。

在进入之前,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李耀把一条洁白的枕巾垫在杨小婷臀下。刚进入,杨小婷就“啊”地一声大叫,一小股殷红的血随即洇湿了枕巾中央。李耀心中狂喜,原来真是个雏啊!在李耀轻柔的撞击中,杨小婷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杨小婷感到下身隐隐作痛。她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学校宿舍的房顶,而是精致的天花板和吊灯。她猛然掀被坐起,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她想怎么会这样?这时,她看到了坐在靠窗户沙发上的李耀。她倏地扯上被子遮住胸部,气急败坏地说李耀,你,你?李耀不急不忙地从沙发上站起,抬手抖着一条枕巾,那条枕巾的中央好像绣着一朵深红色牡丹。李耀说小婷,恭喜你,我帮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你已经属于我了。杨小婷先是吃惊,后是愤怒。她大声说李耀,你是个畜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李耀说小婷,我们昨晚是郎情妾意呀!我怕你痛得难受,只慢慢地冲刺,你还大喊着要我用力加速冲刺呢!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杨小婷努力回想昨晚的景况,隐约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杨小婷恨恨地说,昨晚吃饭的时候,你肯定阴着(偷偷地)在我的酒里下了药,要不然我不会这样的。

李耀走到床边,轻轻地将杨小婷摁躺下,帮她掖好被子,说我没给你下药,洪力雄他们可以作证!

杨小婷说,洪力雄他们是你的帮凶。你们合伙祸害我。我这就去公安局做化验。我要告你们!

李耀说小婷,实话跟你说吧,昨晚在你上洗手间时,我是在你的酒里加了点添加剂。那种添加剂是德国原产进口货,女人用后三小时就彻底消失,不论么样化验都不会有结果。何况你也知道,我堂姐在公安局很有本事。再说,现在全校的人都认为我们是恋人,现在恋人做爱正常得很。你去告我很可能适得其反,坏你自己的名声。我看我们还是大大方方地做真正的恋人算了。

杨小婷呜呜地哭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和思考,杨小婷把自己和李耀的事告诉了她母亲,但她隐瞒了李耀下药的事,只说李耀追她,请她吃饭,她自己酒后失身。

杨小婷母亲是东楚市一医院医生,十多年前同丈夫离异。她丈夫原是东楚钢厂技工,为人憨厚,下岗后每月仅拿两百多元生活费。杨小婷母亲嫌他没本事赚钱,两人很快离了。离婚后,杨小婷父亲只身前往广东打工,一直未同杨小婷母女联系。

听说李耀有本事,会赚钱,人又不丑,杨小婷母亲倒觉得李耀可能是个“金龟婿”。于是说小婷,照你说,我看那个李耀蛮不错的。既然他那样喜欢你,你就跟他正式恋爱算了。杨小婷说妈,可我想找个德才兼备,能在仕途上发展的人。杨小婷母亲说小婷,你想找的那种人很少。现在名牌大学生都往国外跑,做官的人好多都“五毒俱全”。不少做官的人自己犯事,连家属也一起遭罪。我劝你还是和李耀好。杨小婷不再多说。

几个月后,杨小婷怀孕了。作为医生,杨小婷母亲认为,女人头胎做人流不好,头胎做人流有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杨小婷母亲要求李耀和杨小婷趁早结婚,反正两人都过了法定婚龄,国家也允许在读大学生结婚。对杨小婷母亲的主意,李耀母亲也赞同。就这样,李耀和杨小婷携手步入了婚姻殿堂。而此时的他们才二十出头。

又过半年,杨小婷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

知晓李耀作为的人,无不摽起大拇指,说李耀真非常人也!


其实找黄志达投资制砂厂时,张扬跟黄志达没讲真话。他并没有事先征得李耀同意,让黄志达入伙制砂厂。李耀拉张扬入伙制砂厂,并请他为即将成立的公司“掌舵”是真的。但李耀同时给他开出了条件,就是他必须出资一百万元。李耀认为,作为公司股东,如果不拿出真金白银,哪有真心为公司拼命呢?而此时张扬身无分文,他又极想抓住这个难得的发财机会,于是就想用当年“卖王八”的本领,找人“借钱”。他有几个朋友,但同他一样,都是穷光蛋,从他们身上挤不出一滴血。他的眼珠子连续转了几天,转着转着,倏地转到了黄志达身上。他想,黄志达说过,退休后想干点事,并跟他说有好的机会告他一声。另外,在陈刚的所有朋友中,好像只有黄志达把他当作朋友,对他比较信任。而且他认为,黄志达当银行领导多年,肯定钱多。据此他打起了算盘,先假借投资公司入伙制砂厂的名义,让黄志达出资一百万元,公司注册时,则不把黄志达纳入股东名册。到黄志达知晓真相时,就编造个理由,说公司注册时,李耀临时变卦,把责任都推给李耀。

张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耀,并恳求李耀配合,为他遮掩。李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说张叔,我不认识黄志达,只认识你,你只要组织一百万进来就是公司股东,有么事我帮你担着。于是就有了前面张扬找黄志达入伙制砂厂的事。

某日晚饭后,黄志达对章梅说,张扬约我合伙经营一个制砂厂。章梅认识张扬,对张扬并无恶感。她说老黄,你把事情说详细点。黄志达就把张扬跟他说的复述了一遍。章梅半信半疑地说,生产机制砂真的那么赚钱吗?黄志达说这几天我问了一些人,作了一些调查,生产经营机制砂确实很赚钱。而且前些时我专门到圻州找了个“高人”指点,“高人”说,我退休后不管开什么公司,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

章梅对入股赚钱很有兴趣。2000代中期,黄志达另一位老同学搞房地产开发。因黄志达曾帮过这位老同学一次大忙,这位老同学便主动要求黄志达入股一个楼盘。因黄志达是银行高管,不能经商,所以股是以章梅的名义入的。黄志达夫妻当时东拼西凑四十万元,入股不到三年,那位老同学便分给他们数倍于股本的利润。章梅此后便迷上了投资入股。章梅说老黄,既然搞制砂厂赚钱,那我们就入吧,还是以我的名义。章梅是他们家的钱匣子,黄志达问一百万从哪来?章梅说这个不用你操心。

黄志达把他们夫妻商量的结果告诉了张扬,并向张扬交了章梅的个人身份信息。

不到一个月,张扬和李耀就办完了公司注册手续,公司取名“湖北耀扬建材有限公司”,李耀任执行董事,张扬任总经理。按张扬的要求,章梅将一百万元汇入了公司账户。

“湖北耀扬建材有限公司”正式承包了洪家村制砂厂。六月十八日,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张扬他们承包的洪家村制砂厂重新开工。

重新开工的第一个周末,黄志达随张扬第一次到洪家村制砂厂。

黄志达看到,制砂厂厂房由蓝色的铝板构成;厂房前后的场地很大;厂房前一台铲车正忙,给露出厂房外的制砂机漏斗喂石头;厂房后面,朝上抻出厂房外的皮带机向下抖落着机制砂。

由张扬领着,黄志达参观了生产车间和机制砂加工流程。在皮带机抖下的砂堆前,张扬从砂堆上抓起一把成品砂,说黄哥,你知道吗,这砂每吨的纯利二十元。正常情况下,我们厂的月产量可达四万吨,每月的纯利润可达八十万元。黄志达笑着说扬子,看来我真要沾你的光,发大财了!

张扬指着离厂房不远处的一排平房,说黄哥,那是砂厂的办公室、宿舍和食堂。我们到办公室去喝喝茶。

厂房外的场地不平坦,泥浆,砂浆和水渍东一砣,西一块。黄志达一向注重衣着,极爱干净。他穿着锃亮的皮鞋,避着地上的污泥跟在张扬后面,东跨一步、西踩一脚地走进了张扬的办公室。

张扬的办公室内,桌子和沙发上布着厚厚的灰尘,黄志达不好落坐。张扬用抹布把沙发和茶几擦拭了,说黄哥,这里不能跟你的办公室比,委屈你了。

两人边聊边喝茶。张扬说黄哥,这里的环境不适应你。我看这样,你以后不用常来砂厂,正式退休后也不用直接来上班。这里的一切有我和李耀他们,有什么事我们及时向你汇报,请教。我们负责把砂厂办好,你只管快活拿钱就是。张扬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想黄志达管事,不让黄志达来砂厂上班,一是黄志达是银行高管,黄志达来上班后,他担心黄志达的地位和影响力盖住他的风头;二是他不想让黄志达过早知道章梅一百万的“入股”真相。

黄志达说扬子,我退休后来不来厂里上班,全听你和李耀的安排。你过去是陈刚的左膀右臂,对你的办事能力,我完全相信。

黄志达这样表态,有点怕吃苦是原因,但他还有一番心思。他需要钱养伢不假,但那俩伢更需要自己陪伴,教育,这些都需要时间。


其实张扬和李耀都是缺乏自知之明的人。

过去陈刚对张扬很信任,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由张扬办,把张扬作为得力干将,时间长了,张扬就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以为自己和陈刚一样,能办大公司。张扬给陈刚出过主意,但结果证明大多是馊主意。有一次,有几个非常难缠的高利贷逼债人,堵住陈刚办公室的门,不让陈刚离开。无论张扬如何甜言蜜语,巧舌如簧,这几个人就是不听。张扬向陈刚提了个解决难题的建议,陈刚想了一下勉强同意了。

张扬跟几个讨债人说各位,陈总有个还你们钱的办法,不知你们同意不。讨债人说什么办法?张扬说,陈总的楼盘年底峻工。他现在跟你们每人签订一份购房合同,等楼盘竣工了,你们要房得房,要钱得钱,么样?几个讨债人互议了一下,同意了。其实陈刚的楼盘作为期房已经出售了,他同这几个讨债人再签购房合同,叫“一房两卖”。楼盘竣工时,真相被揭穿,幸亏当时陈刚售房款账上有钱,还了那几个人的债。但仍被房产监管部门罚了款。

同黄志达一样,张扬也怕吃苦。砂厂开工头半月,张扬每晚睡砂厂宿舍。但夜间厂房传出的碎石声,砂厂周边建筑工地机器的轰鸣声,以及布满灰尘的床上被褥,让张扬很不适应,甚至彻夜难眠。为此,他决定早晨从东楚开车到砂厂,傍晚从砂厂开车回东楚,把砂厂晚上的事完全委托给聘请的刘厂长管。

而李耀少年得志,“战绩辉煌”,靠的是运气和堂姐的帮忙。“虚拟经济”赚钱靠投机,“实体经济”赚钱要吃苦,但李耀不懂这个道理。在他心里,赚钱是容易的,他的运气总是好的。

李耀有两大兴趣,就是打游戏和泡妞。

从读东楚职院起,李耀就把大部分时间放在打游戏上。如无特殊事,从下午三点开始,李耀就坐在电脑前敲键盘,玩电子竞技游戏,晚饭后继续,不过零点不上床,不到次日中午不起床。他玩游戏的水平也不断提高,始终保持“钻石”级水平,有段时间还达到了“王者”水平。

制砂厂开工后,李耀依然我行我素,继续日以继夜地打游戏。除掌握制砂厂的财务开支权外,其他事基本不管。张扬说李总,你是公司执行董事,不能当“甩手掌柜”。李耀说张总,我看制砂厂的生产经营不复杂,有你和刘厂长管就行了。另外公司注册资本五百万,你的一百万是那个黄志达替你出的,包括洪力雄一百万在内,我出了四百万。没有洪力雄,我们也搞不到这个厂。没有我和洪力雄,你也不可能入伙制砂厂。所以你多吃点苦是应该的。再说你能力强,能者多劳嘛!张扬无言以对。

洪力雄有个妹妹叫洪莉,从一所三本大学舞蹈专业毕业一年多了,找不到工作。洪力雄把李耀引到洪家村后,洪莉被李耀的“业绩”和豪气折服。她经常跟着洪力雄一起,参加李耀的“酒会”。洪力雄跟李耀说李哥,洪莉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不如叫她到砂厂做个综合员,收收单。另外洪莉也很漂亮,可以为公司做做公关工作。李耀跟张扬打声招呼后就同意了。

洪莉的五官没有杨小婷精致,但身材高挑,特别是四年舞蹈专业养出的气质,杨小婷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洪莉大胆、开放,李耀是情场高手,洪莉进砂厂不到两个月,两个人便滚到床上,如干柴遇上烈火一般,哔哔啪啪地燃烧起来。

洪力雄对此有点想法,李耀毕竟是有妻儿的人。但想到李耀的“义气”,想到李耀对自己的好,洪力雄也就默认了。


由于在开工前做了些准备工作,储备了一批原料,所以制砂厂开工初期运作正常。但其好景像一道雨后彩虹,在天空显现一会便消失了。

先是原料采购出了问题。

生产机制砂的原料是各类石头,其中以鹅卵石为最好。用鹅卵石加工的机制砂,硬度强,色泽亮,在建材市场上最受欢迎,且价格最高。

在湖北境内,宜昌和浠水巴河盛产鹅卵石。张扬在非洲寻找铜矿时,结识了一个叫阿金的宜昌人。能在大洋之外的异国他乡相识,两人都珍惜这份缘。他们年龄相仿,兴趣也似乎相近。为排解寂寞,他们时常相约去当地妓院嫖女人,当然是黑女人。社会上流传,最好的朋友有三种,即“一起同过窗的人,一起扛过枪的人,一起下过乡的人。”以后有人补充了一种,即“一起嫖过娼的人。”在张扬的心目中,阿金俨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得知宜昌盛产鹅卵石,张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阿金。他给阿金打电话,说阿金,你回国后现在干啥?阿金说扬子,我现在啥事没干,整天就是昏睡,闲逛,真是难受极了。你现在干啥呢?张扬说我和几个人合伙办了个公司,生产机制砂,目前情况还可以。阿金说还是扬子你有办法,竟办起了公司,当起了老板。你能帮我到你公司谋个事吗?张扬说还真有个事要你帮忙,而且是大事。不知你肯不肯做。阿金说扬子,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做得了,我决不推辞!张扬说阿金,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宜昌出鹅卵石,而我们砂厂正缺这玩意儿。你能不能在宜昌帮我们砂厂采购鹅卵石,我们给你付报酬。阿金说扬子,这事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有个朋友专门贩卖鹅卵石,只要资金充足,你要多少鹅卵石都行。张扬说真的吗?阿金说要不你过来看看?

在宜昌江边码头,张扬看到了十几堆垒成山似的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有的正朝码头边的驳船上运。张扬向鹅卵石的主人问了鹅卵石的价格,鹅卵石的主人说,水运到江城的靠岸价每吨四十元。张扬觉得划算,当即就想由阿金帮他们砂厂就地采购。他指着码头上的鹅卵石,说阿金,这些鹅卵石质量不错,也洗得干净,你帮我组织货源,多少我都要。至于你的酬金嘛,他贴着阿金的耳朵悄声说,名义上每吨一元,实际上我们各得一半。你看怎样?阿金喜滋滋地点着头,说要得,要得!

鹅卵石产于深山河沟,由河沟水历年冲积而成,一般都埋在河床沟床底下。宜昌西崚峡以上的群峰之下,河沟小峡众多,故而盛产鹅卵石。在宜昌,开采鹅卵石的人叫“石老板”,就像东楚铜都市开采铜、铁矿的人一样,叫“矿老板”。

由阿金带着,张扬拜会了一位“石老板”。这位“石老板”恰巧姓石。石老板的办公室异常豪华,面积有百余平米;宽大的办公桌和靠墙的书柜都为红木打制,甚至同客人喝茶用的茶盘亦是红木所制;办公室墙上挂着几幅大幅的当代书画名家真迹。

石老板说张总,你们每月需要几多鹅卵石?张扬说大约五万吨。石老板说按目前市场价,五万吨从宜昌水运到江城就是两百万元。你知道的,现在鹅卵石紧俏,都是买家先预付货款,卖家再发货。阿金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但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我给你们供应鹅卵石可以,而且保证质量,但你们要把货款提前预付给我。张扬说石总,我们砂厂刚起步,资金有点紧张,一次性预付两百万确实有点困难。阿金对石老板说石总,张总的砂厂开工不到一个月,现在叫他们一次性预付两百万,这生意恐怕做不成。您是咱宜昌有名的“石老板”,看我的面上,您就少收些预付款,帮扶一下张总吧!石老板沉思了一会,说张总,看阿金面上,就收你们一半预付款吧!张扬不好再说什么,同意了。

张扬离开宜昌前,阿金说扬子,感谢你信任我。实话跟你说,我现在衣食无着,求你把酬金也预付我一半吧!张扬想,制砂厂以后的发展离不开此人,而且酬金是“两马分肥”。于是爽快地答应说行,谁叫我们是共战“黑妞”的战友呢!

回厂后,张扬向李耀和洪力雄说了此次宜昌之行。李耀和洪力雄都满意。他们的公司向宜昌石老板预付了一百万元,给阿金预付酬金五万元(阿金收款后返张扬二万五千元)。宜昌石老板收款后来电,说首批三万吨鹅卵石一周之内送达,余两万吨一月之内送毕。

在江城观山码头,看到石老板送达的六船三万吨鹅卵石,张扬肺都气炸了。这哪里是鹅卵石,分明是泥巴嘛,准确地说,是泥巴和鹅卵石混合物。一团团的大泥巴,每团大泥巴中裹着几颗鹅卵石,别说三万吨,剔除泥巴,剩下的鹅卵石恐怕连三千吨都不到。

张扬质问船老大,我买的是鹅卵石,你怎么拖六船黄泥巴过来?船老大说张总,船是石老板租的,货是他叫人装的,我是按他的指令送货到这儿的。你赶快卸货吧,我的船还要到别处装货呢!

张扬给宜昌的石老板打电话,听到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张扬又给阿金打电话,质问阿金,石老板为何不讲信用?当时在码头看到的明明是干净鹅卵石,送到的怎么全是黄泥巴?阿金说扬子,装货那天,我一直在码头等候驳船,想亲自监督石老板的人把货装完,但直到凌晨二点驳船还未到。我实在熬不住了,没多想就回家睡觉了。你说的是真的吗?石老板怎么能这样呢?张扬怒不可遏地说阿金,这事你有责任。你要赔偿我的损失。阿金说扬子,如果我身上的肉值一百万,你杀了我好了!说完把手机关死了。

张扬心有不甘,他决定再到宜昌,找石老板和阿金讨说法。

几天后,张扬又一次走出宜昌火车站。在车站广场,他正想着是“打的”或是坐公交车去市内时,三个年轻人倏地走到他的面前。三个年轻人的模样几乎一样,剃着光头,手臂上纹着青色龙虎,上身着黑色T恤,T恤的前后面绘着鹰隼、腾龙图案。他们的目光没有一丝善意。其中一个冲着张扬开了口,说你是从东楚来的张扬吧!张扬说是。你们是……?那人说我们是谁你不管。你来宜昌干啥?张扬见势不妙,立即服软。他和颜色悦色地说,我来宜昌见一个朋友,顺便在宜昌游玩几天。宜昌是有名的旅游胜地嘛!那人突然挥起右臂,照张扬的脸猛地掴了一个耳光,恶狠狠地说见鬼去吧!你来宜昌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你的钱要不回去了。你快去买返程票吧!张扬掏出手机欲报警,三个人即刻将他围住。掴他耳光的说想报警是吗?告诉你,那你就永远回不了东楚了!我还要警告你,不要让我们在宜昌再碰到你!说完右臂一挥,三个人倏地在车站广场的人流中消失了。

张扬摸着火辣辣的左脸颊,想着掴他耳光的人说的话,便垂头丧气地掉转头,去车站售票厅买了返程票。

从宜昌采购鹅卵石,只凭张扬和石老板的口头协议,双方没有签订正式合同,因此张扬他们无法起诉对方。就这样,制砂厂开工不到一个月,就不明不白地损失一百余万元。

紧接着环保出了问题。

机制砂生产环节中,有一道水冲工序,就是把砂石中的泥土和粉尘冲刷掉,让产出的砂子干干净净,质量合格。但冲刷出的泥土和粉尘会变成泥浆。这些泥浆量大,如不及时处理,就会到处流淌,严重污染环境。

某日,开发区环保部门开展环保检查,发现洪家村制砂厂周围遍地污泥,违反了国家有关环保条例。检查人员随即下达整改通知书,责令洪家村制砂厂停产一月,专门整改环境污染问题;一月内如不能整改达标,继续停产整改。

停产期内,工人的工资得照发,该交的承包费得照交,如停产一个月,张扬他们的直接损失将达七十万元以上。

张扬心想,砂厂周围有泥浆固然不对,但可以边生产边清理,不至于要停产一个月整改吧!他认定是开发区环保人员找他们的茬。张扬想到了同洪家村签订的承包协议,协议中有一条约定,对承包方同地方有关监管部门的关系,洪家村应协助处理。

张扬找到洪力雄的叔叔,说洪支书,开发区环保的人找我们的歪,说我们不及时清理厂子外面的泥浆,责令我们停产一个月整改。停产一个月我们哪受得了?麻烦你去找他们沟通沟通,让我们边整改边生产吧!洪力雄叔叔说张总,还是你们自己去沟通吧!张扬说洪支书,承包协议里有约定,你们有义务协助我们处理同各方面的关系,所以还是请你去沟通。再说你同他们熟呀!洪力雄叔叔想了一下,说张总,我帮你们去沟通一下可以,但沟通费得你们出。张扬说沟通费要多少呢?洪力雄叔叔掐了掐手指,说据我了解,开发区环保检查组一共有四人。现在现金是不准送了,但礼品是免不了的。张总你看,四份礼品要八条“1916”,要八瓶茅台,要八斤顶级“恩施玉露”,另外还要请他们吃一顿饭,钓一次鱼。你算算,买这这四份礼品至少要六万元。张扬瞪大眼睛,说要这么多钱呀!洪力雄叔叔说,这是现在的行情,少一分钱这事恐怕沟通不好。区区六万元,跟砂厂停产一个月的损失比,算得了什么呢?听力雄说,你过去是搞房地产开发的,还没见过钱?

不到一周,张扬就租车雇人把砂厂周边的泥浆清理掉了。

张扬跟洪力雄叔叔说洪支书,环保那边你沟通得么样了?我们已经按要求整改好了,快叫他们来验收吧,我们等不及了!洪力雄 叔叔说张总,该做的工作我都做了,他们答应尽快来。

洪力雄叔叔是一只嘴上长着长针的“苍蝇”。张扬给他六万元沟通费,他只用了两万元,“大头”被他饱了私囊。钱花得不够,沟通效果自然不好。

张扬不停地找洪力雄叔叔,洪力雄叔叔不断地说检查组马上来。这样反反复复一个多月,仍不见环保人员的影子。

最终还是靠李耀的堂姐帮忙才解决问题。李耀堂姐的一位警院同学任职江城市公安局。经李耀堂姐的同学协调,开发区环保部门终于同意张扬他们复工。

这次因环保问题停产整改,给张扬他们造成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达一百多万元。


九月份,黄志达正式退休。

同一些机关干部一样,黄志达身上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蛮严重。他喜欢报喜不报忧,喜欢闻喜不闻忧。早年当秘书时,根据听闻,他在“官样文章”中把单位的工作经验总结得像鲜花,因此引得不少兄弟单位前来学习取经。当上高管后,他不爱下基层,靠听基层行和部门负责人的汇报了解工作情况。

黄志达有段时间分管贷款业务。有一次,一个基层客户经理勾结不法分子注册一个“皮包”公司,私刻印章,伪造三千万元应收账款票据,票据的付款单位是东楚市一家大型国企,经济效益和信誉都好。“皮包”公司以这三千万元应收账款抵押,向东楚工行借款一千五百万元。“皮包”公司经理说黄行长,一千五百万贷款到位后,我们公司立即撤销其他银行账户,只在你们工行开户,所有资金都存在你们工行。那位客户经理在旁边一个劲地帮衬,说黄行长,这个公司是支“潜力股”,以后肯定会成为我们行的黄金客户。如果谨慎一些,黄志达可以派人到那家大型国企核实一下,以验证三千万元应收账款的虚实。但黄志达没有。听了“皮包”公司经理和客户经理的陈述后,他在贷款审批单上大笔一挥,同意放款!然而贷款到账三天后,被“皮包”公司转移得无影无踪,那位客户经理和“皮包”公司经理也逃之夭夭。那时候银行管理普遍混乱,此类案件多发,上级行对黄志达也没有深究。

按照张扬的意思,退休后的黄志达没去洪家村制砂厂上班。他只偶尔随张扬去厂里看看,或给张扬打电话问问厂里的情况。而不管是偶尔去厂里看看或是打电话,张扬总是跟他报喜不报忧。黄志达问扬子,砂厂的生产情况么样?张扬说黄哥,一切正常!黄志达问砂厂目前的盈亏情况如何?张扬说略有盈余。黄志达说扬子,砂厂才刚刚起步,能略有盈余就很不简单了,你们几个真的很棒!

年底,陈刚释放了,是无罪释放。对陈刚提交的申诉材料,上级公安机关进行了认真调查,最终认定陈刚的“拒执罪”不成立。

陈刚出狱的第一天,黄志达就为他设宴接风。黄志达力邀张扬参加接风宴,张扬极力推托,说厂里太忙,确实来不了。席间,黄志达说陈刚,听扬子说,为了你的事,扬子是没少操心。他跑公安,到法院,为洗清你的清白,他做了不少沟通协调工作。陈刚几杯酒下肚,双颊泛红,听了黄志达的话,他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说志达,这话是张扬亲口说的?黄志达说当然是。陈刚的脸倏地变成了猪肝色。他愤愤地说见鬼去吧!我被捉去关两年,其实就是张扬和别人合伙害的。黄志达吃惊地问是真的?陈刚说是真的。张扬为告我的人提供伪证,告我的人给了他十万好处费。要不是血表关系,我拿刀子捅他的心都有。黄志达说,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把他当成左膀右臂吗?陈刚“唉”了一声,说志达,我当年把张扬弄进公司,真是鬼迷心窍瞎了眼。这两年我在狱中想了很多,检讨了失败的教训,其中最深刻的教训就是用人不当,而重用张扬是最不应该的。可以说,我的事业有一半是毁在张扬手上。黄志达说怎么会这样呢?陈刚说,张扬鬼头怪脑的德性我是知道的,因为关系太亲,我对他的鬼头怪脑还有点喜欢,但我绝对没想到他会害我。他给我出过一些歪点子,有时迫不得已我也采纳了。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贪财。他每次从公司拿钱去办事,如协调关系什么的,但他都把事放一边,把办事的钱拿去吃、喝、嫖、赌。这样使公司得不到相关部门的待见,失道寡助嘛,公司就这样垮了。黄志达问你怎么知道这些?陈刚说是办案民警在狱中告诉我的。

听到陈刚对张扬所作所为的诉说,黄志达的心里顿生担忧。他说陈刚,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陈刚问么事?黄志达就把和张扬他们合伙办公司及承包制砂厂的事说了。陈刚说制砂厂目前的经营情况么样?黄志达说,我一直没去砂厂上班,听扬子说情况还不错。不过听你说扬子是那样的人,砂厂的真实情况还真说不清楚。陈刚说志达,你也真是的。都说“牵牛喝水打赤脚”,你往砂厂投那么多钱,怎么能不去上班呢?你是指望天上下钱雨吗?我敢保证,那个制砂厂的情况肯定不好!你要赶紧去上班。

元旦后,尽管张扬不是很乐意,但黄志达还是正式到洪家村制砂厂去上了班。

上班后,黄志达很快发现,制砂厂已连续两个月没生产了。黄志达说扬子,平时打电话问你,你不是说砂厂的生产很正常吗?张扬说黄哥,我这不是怕你担心着急吗,我向你隐瞒砂厂的真实情况,主要是为了安你的心。黄志达说扬子,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你瞒得了一时,但能瞒一世吗?

见张扬语塞,黄志达说扬子,你说实话,砂厂到底为啥两个月不能开工?

张扬说主要是资金紧张,钢城沙浆公司欠我们砂厂五十多万元货款,我们讨不回。这样我们就没钱采购石头,砂厂也就开不了工。

钢城沙浆公司是湖北沙浆行业的龙头企业。经打听得知,该公司的主办银行是江城东湖工行。再打听,黄志达得知,该行行长是黄志达的老朋友。十多年前,黄志达同该行行长一起在总行培训过三个月,两人在那时就建立了友谊。黄志达亲自到江城东湖,找该行行长出面协调,钢城沙浆公司马上付清了制砂厂的货款。靠这笔资金启动,制砂厂很快复产。

见黄志达催收货款得力,张扬、李耀执意把黄志达的职责定为货款结算。

看到制砂厂不景气,想到自己的大投入,李耀渐渐改变了对制砂厂不问事的习惯。但他效仿张扬,每天早上从东楚开车出,每天傍晚从观山开车归。

见张扬、李耀如此这般,黄志达说扬子,东楚离观山有点远,你和李耀这样上下班不妥,不但浪费时间、汽油,更关键的是不能实时掌握砂厂的生产情况。特别是晚上,如碰到突发事故,就很难及时处置。砂厂宿舍的确很脏,但砂厂周边农村的房子不脏。我建议到砂厂周边农村租房,除非特殊情况,所有股东晚上都住砂厂周边农舍。

张扬说黄哥,一天到晚都在厂里,这个苦连我都吃不了。你是当了几十年银行领导的人,受得了这个罪?

黄志达说扬子,我认真想了一下,要想赚钱就得流血流汗,靠敲锣打鼓是赚不来钱的。我本是农民出身,跟我当农民的时候比,如今农村的条件不知要好多少倍。你们不住,我住。

黄志达很快托洪力雄的叔叔就近租了一间农舍,住了进去。

见黄志达如此,张扬、李耀也到砂厂附近租房居住。

在黄志达的率先垂范和具体指导下,制砂厂的生产经营情况不断好转。


某日,黄志达看到制砂厂办公室的文件柜里有一摞文件,他取出翻了翻,其中有一份《湖北耀扬建材有限公司章程》。黄志达随即仔细翻阅这份章程。当看到章程中的股东名册时,只见上面只有李耀、张扬和洪力雄的名字,没有章梅的名字。

黄志达觉得很奇怪。他拿着章程问张扬,说扬子,这章程中咋没我老婆章梅的名字?公司注册时你不是把章梅的身份信息拿去了吗?

张扬说黄哥,这事有点复杂。李总是公司的最大股东,又是执行董事,还是叫李总给你解释一下。

李耀说黄总(他们股东之间多数时候互称X总),是这样的。当时公司注册时,我们的想法还是你本人入股,想让你作为正式股东担任公司董事长,为公司的发展挑大梁。你当股东,担任董事长也名正言顺。但那时你还没退休。我们知道,作为领导干部,你那时不能入股经商。所以公司注册时,没有把你的名字写入公司章程。我们打算等你退休时,在公司章程中把你的名字补上。这事我们打算等你退休后再跟你说。当然,最终作主的是我。

黄志达说李总,我老婆当公司股东,我参与公司实际经营,不也蛮好吗?

李耀说黄总,你不是股东,就没有当董事长的资格,选你当董事长,工商部门通不过。我们是真心想让你当大家的“家长”。再说,我们认为你夫人是个个性特强的“狠人”,让她作股东,我们担心和她搞不好关系。

黄志达皱着眉说李总,你怎么这么说?

李耀说你夫人五十多岁敢生“龙凤胎”。这种个性,这种“狠劲”谁有?李耀接着显出很诚恳的样子,说黄总,我们马上修改公司章程,把你的名字补上公司股东名册,争取半月之内完成。有些事当时没跟你商量,都怪我太年轻,请你谅解!

听到李耀的解释,黄志达有些无奈。黄志达心想,一百万元已进去了,照目前的样子,现在收回那一百万不切实际。他突然转了个话题,说扬子,李总,公司目前的效益究竟如何?到底是盈是亏?张扬和李耀对视了一会,说这个问题还真说不清楚。黄志达说公司的账呢?张扬说,有几本装订好的单据存放在东楚代账公司里,但代账公司没计算公司盈亏。黄志达早年学过会计原理,懂财务。他要张扬和李耀报几个数字:公司开业以来发生的销售收入、原材料采购及工资支付、应收账款、应付账款、库存原料、银行存款及现金。张扬和李耀支吾了半天,报了个大概数。黄志达用计算器将这些数据进行扎差,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他说扬子,李总,按你们刚才报的数字,公司的本金已基本亏光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呀?张扬和李耀的脸倏地红了,李耀支支吾吾地说黄总,我们不会算账,感觉公司肯定是亏损,但没想到把老本都亏光了。黄志达说,目前砂厂的生产正常,货款回笼情况也好了许多,但原料都是赊来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和原料储备,砂厂的生产是难以为继的,过去的亏损也就很难弥补。你们打算怎么办?李耀说黄总,我想好了。公司以后由你领导,股东们各自按股份增资,我想如果这样,公司会慢慢 好起来的。还没等黄志达开口,张扬抢先说,李总的想法很好,但我手头困难,我没钱增资,增资就靠你们了。他说话时眼神里透着央求。

黄志达摆摆头,苦笑着说扬子,李总、洪总年轻,搞公司没啥经验,可你是帮陈刚干过大事的人,在我印象里也算个强人。公司开业不到半年,一下子亏损五百多万,这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对公司以后如何发展,李总的想法值得考虑。但我目前还没有正式入股,对正式入股和继续增资这事,我得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

第二天晚上,黄志达跟章梅说,上半年和张扬一起办公司是个重大失误,我现在很后悔。接着把制砂厂的情况详细说了。章梅瞪大眼睛说,不是说加工机制砂蛮赚钱的吗?怎么一下子亏那么多?黄志达说投资机制砂这个行业没错,但我们看错了人,俗话说“生意做人牌抹手”,如果人不行,再好的生意也做不成。章梅说,你不是说那个张扬蛮有能力吗?黄志达说我过去被他的假像迷了眼。陈刚出狱后说了他好多不是。我到砂厂上班后跟他有了直接接触,我这才发现张扬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我到砂厂上班不久,有人偷偷跟我说,张扬多次在原材料采购中拿回扣,吃黑。还经常要公司给他报销一些不明不白的烟、洒发票。作为总经理,他怕吃苦,带头不驻宿砂厂。章梅说这种人确实合作不得。张扬还嫉贤妒能。黄志达说,我到砂厂上班后,发挥优势做了很多工作,砂厂的生产基本恢复了正常。但张扬认为我是有意出风头,让他相形见拙,对我做的事经常横挑鼻子竖挑眼,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挖苦我,嘲讽我。章梅说,还有这种事?黄志达说,前几天,砂厂急需付一笔原料采购款,钢城沙浆公司当时欠砂厂的货款,张扬要我当天催回二十万元。经过东湖工行协调,钢城砂浆公司答应当天付我们二十万。下午二点我和李耀一起到钢城砂浆公司,公司财务人员说,付款发票要财务部万部长签字,但万部长在天门分公司,要到下午五点回。四点多的时候,万部长从天门打回电话,说他有要事,要在天门呆三天。我一听急了,对李耀说李总,赶紧开车到天门,我们把发票送到天门让万部长签字,今晚赶回来,这样最迟明天可以付原料款。为了抢时间,李耀开车的速度有时达150码以上。洪力雄知道李耀胆大,几次打电话给李耀,说车不要开太快,安全第一!张扬得知货款当天回不来,就打电话讽刺我,说黄哥,你说今天能要回二十万,怎么要不回呢?我看你也是个说话做事不牢靠的人。他的为人连那个洪力雄都不如。章梅说,那我们么办呢?黄志达说,不要紧,反正我们现在没正式入股,那一百万就算我们暂时借给他们的,叫他们给我们补写个借条。章梅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

在制砂厂办公室,黄志达跟张扬、李耀说,扬子,李总,我和我老婆商量了半天,我们决定不入股了。先前投的那一百万,就算我们借给你们的。照目前的情况,公司现在还钱不太现实。钱当时是我老婆汇入公司的,公司现在先给我老婆补个借条,你们几个股东作个担保,明年设法还给我们。

张扬的脸倏地黑了,说黄哥,你这么做就太不够意思了。年初在你办公室,你跟我说如果有赚钱机会,叫我一定告诉你。我们一起成立公司,承包经营制砂厂,你是同意的,一百万是嫂子(章梅)亲自汇入公司的。你怎么能见公司现在有困难了就反悔呢?黄志达说扬子,公司注册时,你们没有把我们纳入股东名册,到现在我们都不是公司的投资人。我这怎么算是反悔呢?

张扬说黄哥,公司股东名册暂时没你的名字,李总不是把原因给你讲了吗?修改公司章程的事不是正在做吗?

黄志达说扬子,我和我老婆改变主意,决定不入股,原因很简单,一是跟你一样,我没钱继续增资,二是我六十多了,身体经不起折腾。另外我家有一双小儿女,经济负担很重,在钱的问题上不能有闪失。你要理解。

张扬阴沉着脸,说无论如何公司不会给你写借条。你这个反悔的做法,我想李总、洪总也不会同意。说着他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耀、洪力雄。

李耀说,我同意公司给黄总爱人打借条,我本人也同意作担保人。

黄志达、张扬和洪力雄都以为耳朵有毛病,他们吃惊地一齐望着李耀。

李耀说黄总,你目前确实不是公司股东,你要公司还你那一百万也没错。但公司目前的情况你清楚,账是你算的,老本都亏完了。想公司还你钱可以,但你要等,要等到公司扭亏为盈。如果公司能扭亏为盈,我保证公司还你钱。这个约定要在借条上注明。我是公司最大股东,也是执行董事。我说话算数!

黄志达说,如果公司一直不能扭亏为盈呢?那钱就一直不还了吗?

李耀说是这个意思。顿了一下又说,你明天也不用来砂厂上班了。你同意借条这么写,可随时给张总和我打电话。

黄志达和章梅在家里呕得直跺脚,既无语,又无奈,只能长吁短叹。


农历小年上午,黄志达和章梅在家里擦门窗,打扫除,准备迎接牛年春节。章梅说老黄,我听到你手机在书房里响了几次了,肯定有人有急事找你。黄志达连忙跑进书房,看到写字台上的手机显示有四个未接来电。他点开手机,四个未接来电都是张扬的。他正欲回电,张扬的第五次电话打来了。

黄志达接通电话,说喂,扬子吗,不好意思啊,我在厨房擦玻璃,没听到你的电话。有么大事吗,电话打那么急?张扬说黄哥,是有大事找你,而且很急。黄志达说扬子,难不成是公司给我们写借条的事?张扬说黄哥,你说得没错,就是这事。黄志达说扬子,你们终于想通了?那真得感谢你们。那借条啥时给我们呢?张扬说黄哥,今天下午两点,公司三个股东和你们两口子一起坐坐,把写借条的事再细谈一下,就在你家附近的丽都茶楼。可以吗?黄志达说没问题!

张扬、李耀对写借条态度的突变,原来是他们有急事求黄志达帮忙。

黄志达上次要张扬和李耀报数字时,张扬和李耀故意隐瞒了一些数据,其中应付原料采购款就多达百余万元,所以制砂厂的亏损远不止五百万元。元旦后,由于黄志达同有关方的协调和以身作则,制砂厂加班加点生产,实现产值近四百万元,当月是盈利的。但一个月的盈利远远填不满前面留下的“大窟窿”。因农历年关将至,制砂厂的各路债主纷至踏来,他们用各种极端手段向张扬、李耀逼债,有封堵制砂厂门的,有赖在张扬或李耀家不走的。其中有一个原料供应商原是“道上”人物,扬言不付清欠款,他全家就搬到张扬家过年。

李耀平时对他的“哥们”出手阔绰,挥金如土。自从和洪力雄妹妹烧了第一把火后,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他为此又挥霍了不少钱。他用“虚拟经济”赚的钱,现在也剩得不多了。另外他也不想独自拿钱为公司还债。面对困局,李耀跟张扬说,张总,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如能做到,公司年前可以平账。张扬问什么办法?李耀说找黄志达帮忙。

在丽都茶楼,黄志达夫妻和张扬、李耀、洪力雄三人会面了。

黄志达说扬子,很感谢你们肯给我们写借条。你说说,借条有哪些方面需要细谈?

张扬说黄哥,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细谈。关键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李总说只要你肯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我们就按你和嫂子的要求写借条。

天上果然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黄志达想。你们有啥麻烦,我解决得了吗?黄志达说。

李耀说黄总,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些外债,年前无力偿还。但钢城沙浆公司欠我们一百零五万货款。按合同约定,这笔货款要到春节后对方才能付给我们。而我们的债主又等不及,他们都是些不讲理的人,非要我们年前还清他们的钱。我们想请你出面做做工作,让钢城沙浆公司年前把货款还我们,这样我们公司年前就能平账。我们公司也就按你们的要求写借条。

对张扬他们提出写借条的条件,黄志达和章梅的想法不同。黄志达想,张扬他们现在肯定面临无法突破的困境,就是没有写借条这码事,他们有求于己,只要自己有能力,也应该帮帮他们,何况帮成后,要求他们写借条的事可以了结,这不是“双赢”吗?于是想答应下来。章梅想法很简单,反正他们现在有求于黄志达,先答应他们,趁机把借条拿到手。反正我没入股是事实,有了借条,他们以后不还钱,就能打官司。于是也想答应。

黄志达望着章梅,说么样?章梅望着黄志达,你说么样?黄志达说扬子,李总,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张扬他们是有备而来,纸张笔墨和公章都带来了。按照章梅提出的要求,李耀书写了借条,借条上盖了公章,三个股东在担保人后面签了名。借条上约定还款期半年。李耀书写借条时,章梅要求写上按百分之十计算利息。张扬说嫂子,公司亏成这个样子,你还忍心要利息?黄志达说章梅,扬子他们现在确实困难,利息就暂免吧!章梅脸上露出不快。

东湖工行行长亲自带着黄志达到钢城沙浆公司。钢城沙浆公司的财务总监说黄行长,你说的这笔货款我们年前不能支付。一是双方供销合同约定在先,二是我们公司应付货款单位上百家,金额多达十几亿,这个例破不得,三是一些建筑公司欠我们的货款更多,达几十亿。其实在企业产品供应链上,这种“三角债”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你是工行的老人,但恕我帮不了这个忙!

黄志达只得怏怏而回。

张扬他们又把黄志达夫妻约到丽都茶楼。

黄志达说扬子,真对不起!钢城沙浆公司财务总监说,他们公司对所有供应商都有欠款,都是约定春节后逐步付款。有的供应商找省领导说情,他们公司也没松口。他们说这是规矩,坏不得。他们欠你们的那笔钱,我实在无力帮你们催回。

李耀说黄总,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

黄志达说李总,还有么办法?

李耀说你们拿一百万给我们公司垫上,帮我们度过目前的难关。钢城沙浆公司欠我们的钱,以后全归你。我们公司向钢城沙浆公司出具委托书,春节后,你凭委托书到钢城沙浆公司要钱。

不等黄志达开口,章梅就跳起来,说我不同意!到那个沙浆公司催款,老黄已经尽力了。我的钱入了你们公司的账,我又不是公司股东,你们给我打借条,天经地义!说完气呼呼地往茶楼门口走。

一向不作声的洪力雄爆发了。他冲着章梅的后背,恶声恶气地说,你个老婆娘,告诉你,你要么帮我们垫钱,要么退还借条,否则我杀死你那两个龙凤儿!

章梅头都不回,快步闪出茶楼。

张扬说黄哥,要是你和嫂子真这么想,借条这事恐怕很麻烦。

黄志达有些激动,脑子在剧烈地思考。他想,张扬他们的困难是真的,他和章梅能拿到他们的借条,尽管理由充分,但似乎有点乘人之危之嫌。张扬他们都非善茬,他们还不了别人的钱,他们这个年就不好过,但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一家过好年。洪力雄说杀死龙凤儿的话,也确实有点吓人。

黄志达说扬子,还有李总,洪总,一百万数额太大,一时半会我无法凑齐。要么我去找人借几十万,先给你们缓解缓解?

李耀说黄总,必须垫一百万,不然叫你爱人把借条退还。

黄志达望着张扬,张扬说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一致意见。

黄志达说,看来这事没有回旋余地了。不过这一百万的确事关重大,它关系到我们在座的各位能不能平安过年。这样吧,中国人过年讲究祥和,为了大家都能过一个祥和的春节,我答应你们,年前去借一百万,帮你们垫垫。

回到家,黄志达跟章梅说了事情的经过。章梅怪黄志达软弱无能,说明摆着是他们欠我们的钱,他们给我写借条完全是必须的。那个沙浆公司的货款虽说没要回来,但你也尽了力。那个姓洪的说要杀我们的孩子,那是赌狠的话。现在正是打黑除恶的时候,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你咋就那么胆小怕事呢?亏你还当了几十年银行领导!

黄志达说章梅,我这不叫胆小怕事,是叫以仁待人。人都要换位思考。当初那一百万投进去时,我们也明说是入股的,所以我们当时也没要他们写借条。至于没给我们办入股手续,他们有一套说辞。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的确面临年难过的困境,如果换着是我,我也会想尽办法找“救命稻草”。他们现在是把我们当作救命稻草。我的为人你也知道。我一向推崇“为人民服务”和“仁者爱人”,一向助人为乐。好多人说,我年近花甲得子,是因为我好事做得多,是上天给我的好报应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帮张扬他们!

章梅说老黄,你愿意当好人就自个当去,反正借一百万和收回一百万都是你的事,以后要是有么事麻烦,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离除夕只有五天,但黄志达自信能很快借到一百万元,因为他有不少非常要好的朋友,有好几个跟他关系密切的老部下。老来得子后,这些人都说,以后只要他有困难,他们都愿意全力以赴帮忙,是“全力以赴”,而不是“尽力而为”。

然而事实证明,黄志达是“自作多情”。

任何时候不忽悠人,是黄志达的人生信条之一。黄志达找朋友和老部下借钱时,都如实相告借钱的原因,没想到这些朋友和老部下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他们说老黄(或黄行长),你真是一个好人,但我手头现在确实挤不出钱,钱被股票套住了(或在老婆手里,老婆不同意)。我就送你两千块钱用用,行吧(大多数都这么说)?

借了两天,黄志达一个子儿都没借到。正当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时,他猛然想到了一位昔日“剁头共刀”的朋友。

这位朋友叫林鑫,早年在东楚市物资局工作,并任二级公司经理。在1990年代全民经商的大潮中,林鑫停薪留职,和妻子一起创办了一家电器公司。

在省委党校读在职研究生的三年中,黄志达和林鑫同往,同返,同吃,同住,建立了铁一般的感情。

林鑫的电器公司刚成立时,资金周转困难,林鑫找黄志达借钱,黄志达二话不说,把自己连同姐妹的银行存单作质押,到银行贷款十万元借给林鑫。黄志达如此爽快,有出于对林鑫经商能力的信任,但多半出于两人的友谊。

然而,林鑫在归还十万元前,突然挨了一记闷棍,这一闷棍把黄志达也打懵了。

1998年长江爆发大洪水时,林鑫被东楚市纪委的人带走了。有人举报林鑫,说他在东楚市物资局任职期间,有严重的贪污受贿行为。

林鑫的“双规”,让黄志达胆践心惊。黄志达想,林鑫若是判了刑,他老婆能独自把电器公司办下去吗?要是他的电器公司垮了,那借给他的十万元么办呢?那可是自己和姐妹们的“血汗”钱啊!

林鑫“进去”半年多的时候,黄志达得到了一个“自救”的机会。

黄志达偶然得知,东楚市某银行办公大楼的装修工程即将启动。这栋二十层办公大楼的电器需求量大,金额超过十万元。而该行的基建科长正是黄志达的老同学潘华,办公大楼装修工程由潘华直接负责。黄志达寻思,要是把这栋大楼的电器采购业务介绍给林鑫老婆,等电器货款结算时,再叫潘华从中扣除十万元给自己,那借给林鑫的十万元不就收回了吗?

打定主意后,黄志达找到潘华,说明事情的原委。潘华对黄志达既理解,又支持,答应照办。

大约过了三个月,潘华给黄志达打电话,说黄志达,我行办公大楼装修工程快完工了,下周就要给你介绍的那家电器公司付货款了。你跟那家电器公司说好,到时我叫人给你开支票。黄志达说好。

而面对即将收回的十万元,黄志达的内心又纠结起来。他想,如果强行把借给林鑫的十万元收回来,估计林鑫老婆也无话可说,但这样“釜底抽薪”之后,林鑫的公司就会彻底破产,林鑫的家庭会再遭一次致命打击。这事看似有理,但感觉有些不义。想到这里,黄志达倏地改变了想法,他决定把林鑫欠的十万元暂且放下,叫潘华把电器货款全部付给林鑫老婆。

经过一年半的审查,东楚市纪委最终给林鑫还以清白。

烈火见真金。林鑫重获自由后,对黄志达更尊重了,两人的关系更铁了,用林鑫的话说,两人是“剁头共刀”的朋友。

林鑫不愧是经商人才。见东楚市场空间有限,他把电器公司的业务触角伸向江城,三年后又把公司和家都搬到江城。到2010年代末,林鑫的电器公司已成长为一家集团有限公司,资产规模达数亿元。

在林鑫迁江城后的近二十年中,因各自忙碌,黄志达和林鑫极少联系,最多只在重大节日互发微信问候一下。

想到和林鑫昔日的交情,想到林鑫现在的实力,黄志达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有救了。

次日一大早,黄志达驱车赶到了江城。

在林鑫办公室,黄志达没同林鑫多寒暄,而是急冲冲地直奔主题。他说林鑫,这么多年来,拐子(哥或老兄的俗称)从来没求你帮过忙,今天专门来求你帮个忙,不过我相信这个忙你一定帮得了。

林鑫给黄志达泡了一杯金骏眉,说拐子,别猴急猴急的,先喝口茶。过去你到江城开会,从没顺便到我这儿坐坐。我知道你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店”。说说看,拐子有么忙要我帮。

黄志达说我找你借钱。

林鑫说我估计是这个事。拐子你说,借多少?

黄志达说一百万。

林鑫说拐子,一百万这个数不小。你借那么多钱干啥?

黄志达把借钱的前因后果给林鑫说了一遍。

林鑫说拐子,你当那么多年银行高管,拿年薪,难道就缺这一百万?

黄志达说林鑫,这些年我和你嫂子是攒了一些钱,但都买了房子。前年在江城买了一套房子,花了五百多万,房贷还没还清哩!

林鑫沉疑了片刻,说拐子,我认为你这个钱还是不能垫 ,所以也不要借。根据你说的情况,砂厂那几个人的德性不是很好,他们就是给你打借条,你和嫂子投的那一百万恐怕也难收回。如果你给他们垫一百万,垫的钱收回的难度也很大。因为受疫情的影响,现在的企业很难做,特别是民营企业。你说的钢城沙浆公司虽然很大,但也是个民营企业,他们能不能按你的理想还钱,很难说。

黄志达说林鑫,这个钱我是非垫不可,也是非借不可。因为我已答应别人了,我不能不讲信用。另外,我刚才也给你说了,这事如果不解决好,麻烦很大,连年都难过。

林鑫说拐子,没想到你风光了几十年,退休时竟然这么狼狈。实话跟你说,我做的电器生意,实际上是小生意。虽说做了20多年,但赚钱不多。去年江城爆发疫情,我和我的客户都深受影响,我好多货款都收不回。再说你要我借你一百万,实际上是要我帮你承担一百万风险,这个风险我承担不起。但你是我的拐子,我们是“剁头共刀”的朋友。我借你十万,多了我确实拿不出。

听了林鑫的话,黄志达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他感到眼前的林鑫已不再是过去的林鑫了。他已经变成了个“纯商人”,不再讲感情了。他想十万元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算了,不找他借了!

黄志达说林鑫,你知道拐子的为人,不爱强人所难。既然你有难处,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十万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还是想想其他的法子吧。不过还是谢谢你!

林鑫要黄志达吃了午饭再走,黄志达说我现在借钱要紧,分秒必争!

黄志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叫世态炎凉。

万般无奈之下,黄志达硬着头皮去找一个原本不想找的人。

这个人叫黄荫生,是黄志达同湾子的,从小和黄志达一起放牛,打猪草。早年进东楚市综合制材厂当钳工。下岗后和妻子一起开了个卖塑料管材的小店。黄志达前年在江城买房时,向黄荫生借了二十万元。三个月前,黄荫生很含蓄地向黄志达要过钱。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看到黄志达的狼狈像,黄荫生说志达,你叫我办的事,我是无法推托的。我自己没那么多钱借给你,我叫我儿子借给你吧。黄志达说你儿子很有钱吗?黄荫生说他的电商公司去年赚了两千万。

让黄志达没想到的是,收回钢城沙浆公司欠张扬他们的那笔钱,倒是很顺利。

按中国传统,农历正月是忌讳向别人讨债的。

春节过后三个月,黄志达拿着张扬他们公司的委托书,来到钢城沙浆公司。在沙浆公司财务总监办公室,黄志达和财务总监边喝茶边聊天。喝着聊着,两人发现相互的爱好和人生观颇为相似,比如都爱好研究中共党史、军史,都爱好古体诗词,都痛恨“一切向钱看”。黄志达讲平型关大捷,财务总监说三大战役;黄志达吟“噫虚戏,危乎高哉……”,财务总监背“浔阳江头夜送客……。”对黄志达的性格和为人,财务总监曾听东湖工行行长谈起过。通过互聊,财务总监对黄志达产生了敬意。财务总监说黄行长,你年前为那个制砂厂垫付的一百万,我在六月底前一定付给你。

财务总监果然没食言。五月中旬,钢城沙浆公司向黄志达的银行卡汇入一百万元。


李耀不愧“非常人”称号。春节期间,他通过堂姐等亲戚朋友帮忙借贷,加上自己剩余不多的存款,硬是凑足四百万元。他把四百万元作为增资款,注入公司账户,让制砂厂复工。因为他对亏光先前投入的钱心有不甘,力图把先前的损失夺回来。年前那个月砂厂的情况不是很好吗?他想。

张扬还是想依托李耀发财。春节期间,他使尽吃奶的劲拼凑了十万元,作为自己对砂厂的增资款。李耀没嫌少,因为他想利用张扬做事。

元宵节过后,张扬他们的制砂厂复工。

经过去年的摸索,张扬他们已基本掌握了机制砂的生产规律。他们同时效仿黄志达的吃苦精神,白天上下班不再往返东楚,而是每天在厂里吃、住、睡。制砂厂的面貌给人有焕然一新之感。

张扬他们的发财机会似乎真的来了,来得他们猝不及防。

疫情过后,建筑行业猛然复苏,建材市场需求极度旺盛,机制砂更是供不应求,完全恢复到了疫前的状况,即先交预付款,后发货。

张扬他们的制砂厂生产情况也出奇地好,原料供应充足,生产满负荷运行,货款源源不断地提前入账,公司账户的存款始终保持在五百万元以上。

张扬、李耀和洪力雄乐得合不拢嘴。

李耀对张扬说张总,你那个老朋友黄志达是个老糊涂,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他咋看不见呢?

张扬说他也许没这个财运吧!

有了钱,李耀和洪莉的“烈火”燃烧得更旺了。他们几乎每晚都开车到江城城区,在最好的宾馆里鏖战。

一次,李耀骑在洪莉身上正准备进入,洪莉突然抓住他的男根,而且抓得很紧,使他感到很难受。李耀说洪莉,你怎么了?洪莉说李耀,你真的喜欢我吗?李耀说这不是明摆着吗?洪莉说你要真喜欢我就娶我,跟杨小婷离婚,不然就是骗我。李耀说洪莉,喜欢你和娶你是两回事。我和杨小婷结婚才多长时间,我儿子才多大。我现在和她离婚和你结婚,你能替我养儿子吗?再说杨小婷是个不好惹的人,我和她离了,她能放过你吗?洪莉松开手,说我一个大姑娘家,一个学舞蹈的大学生,供你玩供你乐了大半年,你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感谢我吧!李耀说那怎样感谢你呢?洪莉用手指轻柔地抚弄李耀,说现在公司有那么多钱,你给我在江城买套房子吧。李耀在洪莉身上扒了一会儿,说洪莉,我答应你,但房子不能超过一百平,而且只能在三环以外。因为公司还没真正翻身。洪莉翘起双腿箍住李耀的屁股,娇嗔地说那这次就便宜你吧!

见李耀给洪莉买了房子,张扬跟李耀说,李总,我这辆“老普桑”跑了快二十年了,都快散架了。现在公司钱多,我想把破“普桑”换掉,行吗?李耀立马说,行!

听说张扬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在借款到期前,黄志达想找张扬、李耀,要求他们还那一百万元。

黄志达决定请张扬、李耀吃顿饭,而且要在东楚顶好的酒楼里请他们。

五月的一天傍晚,在黄志达的邀请下,张扬和李耀来到东楚有名的“楚乡酒楼”。黄志达自带了两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黄志达这样安排,是为了以情动人,以仁感人。

酒过三巡,黄志达说扬子,李总,听说砂厂的生意特别红火?

李耀得意地说那可不,是真正的财源滚滚。

黄志达说我真替你们高兴,当然更替我自己高兴。因为我借你们的一百万现在有着落了,你们能按期还我了。

张扬说黄哥,我们知道你今天请客的意思。来喝酒前,我和李总商量好了,欠你的钱到期前还一半,另一半到年底还。

黄志达说既然是财源滚滚,为么事不能一次性还清算了呢?

张扬说黄哥,是这样的。今年到目前为止,公司确实赚了一些钱。但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公司更新了几台设备。为了方便工作,公司给几个股东都配了新车。所以一次性还你还是有点困难。

黄志达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见李耀和张扬如是说,就说扬子,李总,既然这样,那就按你们的意思来吧。不过你们不要忽悠我,说话要算数呀!

李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三个人像老朋友似的,觥筹交错,话语不断。

张扬说黄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要感谢我。因为投资制砂厂确实赚钱。当时我提前把信息告诉你了,你也投了一百万,后来是你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但凭我告诉你信息这一条,你今晚请我喝五粮液也是应该的。

李耀接着开了个玩笑,说黄总,你那一百万继续算投资,你继续跟我们一起赚钱,你同意吗?

黄志达也开着玩笑说,同意,同意!

三人把两瓶五粮液喝了个底朝天。


天有不测风云。张扬、李耀的好景突然发生了逆变。

张扬他们聘请的砂厂刘厂长,是李耀父亲的技校同学,原在“华新水泥”某采石场任工段长。此人矿山设备维修和石料加工技术娴熟,但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平时一日三餐不离酒,安全生产意识差。有一次他醉酒上岗,因脑袋不清醒酿出一起较大安全事故,被“华新水泥”除名。

应聘担任张扬他们制砂厂厂长后,这姓刘的秉性难改,仍然是一日三餐酒,仍然是喜欢酒后上岗。最要命是,他经常在生产车间带头不戴安全帽,在开发区安全部门的安检中,张扬他们因此被数次罚款。

李耀说刘叔叔,你把酒放在晚餐喝吧,不要每天醉熏熏地上班。你要记住被“华新水泥”除名的教训呀!姓刘的说好好好!

张扬说刘厂长,你要改掉上班不戴安全帽的毛病。你不戴安全帽,那些工人都跟你学,也不戴安全帽。罚点款是小事,要是砸死人可不得了。姓刘的说我改我改我改!

但姓刘的仍然是“狗走千里要吃屎”。由于这位刘厂长在工作上浑浑噩噩,终于给张扬他们的制砂厂带来了灭顶之灾。

六月下旬的一天,在姓刘的指挥下,机制砂生产线正在作业。因石料喂得过满,制砂机漏斗上一块石头突然滚落下来,此时恰巧有一名工人站在制砂机旁。那名工人没戴安全帽,而那块石头却不偏不倚,准确地射中了那名工人的头颅。那名工人应声倒下,即刻昏迷。车间里的人拢过来一看,只见那名工人的脑壳被砸破了,从破洞里流出的有红色的血,有灰白色的脑浆。

还没等救护车赶到,那名被砸的工人就停止了呼吸。

这起恶性安全事故的发生,给张扬他们带来了一系列恶果。姓刘的厂长刑拘,并面临三年以上牢狱之灾;张扬刑拘一个月;制砂厂赔偿死者家属一百五十万元;制砂厂无限期停产整顿。

因堂姐的帮忙,李耀逃脱了刑拘处罚。

七月底,张扬他们欠黄志达夫妻的钱到期。黄志达给张扬打电话讨债,但手机里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给张扬发微信,但发出的微信文字旁站着红色感叹号。

黄志达、章梅又气又急。黄志达说这如何是好呢?这一百万肯定是打了水漂了。章梅说哼,想赖账,没那么容易。我们手中有借条,我们到法院起诉他们!

章梅说干就干。三天后就到法院立了案,立案法院是东楚市临江区人民法院。


李耀堂姐的情夫,也就是东楚市公安局那位常务副局长,这几年官运亨通,已擢升为省政法委副书记。春节期间,这位省政法委副书记亲自开车,把李耀堂姐接到省城。在香格里拉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两人不断的翻云覆雨。云雨暂歇之际,情妇挽着气喘吁吁的情夫脖子,撒着娇说老公,你的官越当越大,而我正科都几年了,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动的迹像。你得关心关心我,让我的进步也快一点,不然我俩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时候可能我找不着你,你找不着我了。情夫说宝贝,我一直惦记着你的事。今天把你接到江城,除了放松一下之外,我还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情妇说跟我的升职有关吗?情夫说当然。情妇娇滴滴地说老公,快说来听听。情夫说你愿意去法院干吗?情妇说什么意思?情夫说,全省法院系统的领导干部马上要“大换血”,有很多空缺要人补。你要是愿意去法院干,我可以和东楚那边打声招呼,让你去一个城区法院当副院长,争取当常务副院长。情妇想了一会儿,抚摸着情夫浓密的胸毛说老公,去法院我愿意,不过城区法院的副院长也是正科,你要保证我去当常务副院长,还要保证我过几年当院长。情夫说宝贝,就照你说的办吧!说完又翻身上马。

阳春三月,李耀的堂姐如愿以偿,出任东楚市临江区人民法院常务副院长。

一个月后,章梅收到临江区人民法院的开庭通知。章梅对打赢这场官司充满信心。她认为她有证据——被告写的借条,有与借条对应的银行转账记录。她认为这是铁证。她说这个案子简单,不用请律师,自己打。黄志达说章梅,再简单的官司也有必要的程序,而且原告被告抗辩时,用的都是法条,专业的事应由专人做,我们还是请个律师。章梅听了黄志达的话。

开庭那天,黄志达、章梅和律师早早地来到法庭。章梅和律师坐在原告席上,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黄志达坐在听众席上,脸上也洋溢着自信。

在法槌敲击前的最后一刻,张扬、李耀、洪力雄和他们的律师坐到了被告席上。他们都面带笑容。

主审法官很年轻,长相俊朗。随着法槌的敲击声,他宣布原告章梅与被告湖北耀扬建材有限公司经济纠纷案正式开庭。固定程序走完后,庭审进入关键的质证和抗辩阶段。

面对章梅提交的证据,被告代理律师说,原告向被告汇入的一百万元不是被告向原告的借款,而是原告向被告的投资款。作为投资款,未经被告股东会同意,原告无权收回。

原告律师说,原告的一百万元如果属于投资款,那原告应该是被告的股东,可被告的股东名册中没有原告的名字,原告也没同被告中的任何人签订代持股权协议,而且被告打了借条。这些事实证明,原告与被告的关系属于借贷关系,原告去年汇入被告的一百万元不是投资款,是被告欠原告的借款。

主审法官轻敲法槌,说被告向法庭提供了一个证据,证明原告是被告公司投资人。这个证据是一盘录音光碟。下面当庭播放录音光碟。

光碟中的声音立即在法庭播起。光碟中的声音全是黄志达和张扬、李耀喝酒时的笑谈,其中黄志达和李耀的两句对话很清晰。李耀的声音:黄总,你那一百万继续算投资,你继续跟我们一起赚钱,你同意吗?黄志达的声音:同意,同意!

原来,黄志达那次在楚乡酒楼请张扬、李耀喝五粮液时,张扬、李耀偷偷地做了全程录音。

听着录音,黄志达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坐在原告席上的章梅,把如炬的目光横着射向黄志达。

原告律师对身旁的章梅咕哝说,你老公怎么弄出这档子事呢?他思索了一会,对被告律师说,这个录音只能说明,原告向被告公司汇款时,是打算入股的,但被告没有为原告办理入股手续,原告的股东身份未确立。被告向原告出具借条后,原告的投资款也就变成借款了。

张扬说,被告的借条是原告胁迫写的。

主审法官说,被告把话说详细点。

张扬说,去年春节前,我们公司欠几个供应商的原料款,那几个供应商到我和李耀家逼债。我们本来是有钱还债的,因为钢城沙浆公司当时欠我们公司的货款,有一百多万。但钢城沙浆公司的老板和原告老公是好朋友,原告老公一边利用朋友关系,叫钢城沙浆公司故意不支付我们的货款,卡我们的脖子,一边故意拿一百万元给我们公司垫资。他们里应外合“做笼子”,胁迫我们向原告出具了借条。这个借条是无效的。

围绕借条的有效性、真实性,原告、被告双方唇枪舌剑,交锋激烈。其间主审法官重击了几次法槌。

最后,主审法官作庭审归纳,并当庭宣布判决结果:被告的录音证据表明,湖北耀扬建材有限公司成立时,原告汇入该公司的资金是投资款,原告是实际股东;被告向原告出具借条的原因,表明原告要求被告出具借条存在一定的胁迫性质,该借条属无效借条。根据有关法律条款,本法庭对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予以驳回。

听完宣判,章梅怒不可遏。她指着主审法官说,你不配当法官,你是个害人的狗官!我要控告你!

主审法官轻蔑地对章梅说,那是你的权利。然后把手一挥,大声说把原告轰出去!

回到家里,黄志达和章梅像两只泄了气的皮球。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半个小时都不吱声。

章梅忽然耸着鼻子嗅了嗅,说怎么有股臭味?

黄志达也嗅了嗅,说是有股臭味,蛮臭。黄志达站起来顺着臭味走向储藏室。他推开储藏室进去,按开灯,只见一群绿头苍蝇在一只纸箱上面飞舞。纸箱是开了封的。黄志达知道,纸箱里放的是鸡蛋,是章梅三个月前网购的。他翻开纸箱盖,只见纸箱里的鸡蛋壳上贴着不少绿头苍蝇,而成群的恶心的蛆虫在鸡蛋壳上蠕动。

黄志达从储藏室出来,说我们家怎么这么倒眉呢,碰到的人是坏蛋,买的鸡蛋也是坏蛋。

章梅对黄志达大声吼 道,你也是个坏蛋!

黄志达一怔。沉思片刻后,他嘟囔道,章梅,你说的没错,我是坏蛋,我是坏蛋。接着他突然拉高调门,大声吼道全是坏蛋,全他妈是坏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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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能才,1960年1月生,大冶市罗桥街道办事处团墙村人。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退休金融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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