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滔的散文《幸福的倩影》

新东西

幸福的倩影 

 

何滔  

幸福是什么？实在是太抽象了，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有不同的表达。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名誉地位的大和物质财富的多，绝不是幸福的代名词。  

小满时节，万物欣荣，几位朋友以球相约，叙旧话新，共赏明丽。这是疫情下少有的小聚，难得的清欢。温馨的氛围里，一向沉稳的L君显现出激动的神情。原来，优秀的儿媳考入省城某大机关前途广阔，好久未回本埠了，本地就职的儿子只得周末去省城探亲，作为父亲不仅有抱孙子的期盼，更有儿子婚姻稳定的忧心。想想也是，L君的儿子与我的女儿同为高中同学，先后考入省城大学后工作婚姻顺利，天真活泼的外孙如春花般灿烂，而L君的儿媳至今未孕，能不着急吗？或许有人会说婚都结了，早晚都能抱上孙子。理是这个理，往往说服人的是对他人处境的体察而不是道理，将心比心嘛。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位朋友，他的儿子与我的女儿当年同时考入同所大学，其子却在结婚之后发生了变故，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经窒息。三个孩子相同的花季，前行路上不同的际遇，我从中看到了女儿的幸运和自我的幸福，迅即将此心境传递给女儿，以期在人生路上感恩前行。  

冥冥之中，左宗棠的诗联不期而至——“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享下等福，身为普通人享普通福，平常心享平常福，足矣！享下等福，不是无奈之举，而是一种心境一种选择！幸福，既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也是洒在柴米油盐上的烟火，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按照这个逻辑，我对幸福的理解就有了如下的阐释。  

幸福是一种感受而非客观的状态，有什么样的感受就有什么样的幸福。人们将生活分成肉体生活、社会生活和灵魂生活。幸福是灵魂的事情，肉体只会体悟快感而体悟不到幸福。我从积极心理研究中获知，环境对我们总体幸福感的影响不到10%，而人们主观能动性对幸福感的影响远远超过这个比例。这无不提示我们：当我们抱怨自己的生存环境时，不妨反思一下是否在推卸自己对生命和幸福的责任。同时，幸福也不意味着没有焦虑没有负面情绪，而是积极情绪的增加和生活满意度的提升。芸芸众生，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幸福或者绝对不幸福的，名人莫不如此。近日辞世的百岁艺术家秦怡，一生磨难，先后送走久病的丈夫和儿子，自己又在85岁高龄手术，94岁上西藏拍电影。面对生活的刁难不卑不亢，把苦难过成美丽，把坚韧当做幸福，最后“用温暖点亮艺术，用人格照亮时代”。电影艺术家谢晋，一生执着于亿万观众的幸福食粮，家中面对的却是四个孩子两个智障，优秀的长子英年早逝。他一辈子的成就与带泪的亲情交织一起，生命在淬火中铸就坚韧。他的幸福就是他直面命运的韧性的结晶，由此凝结成对子女的挚爱与尊贵。这种把磨难当作幸福去咀嚼的人，是平凡日子里大写的人！每天能感觉到生活快乐的人是幸福的；反之，感觉不到自己幸福的人最为不幸。人，才是自己幸福的主人。  

幸福是一种价值而非成功的光环，有什么样的价值就有什么样的幸福。价值的意义在于付出以及人们回报的认可，成功仅仅是价值的副产品，人们往往以副代正。人可以不成功，但不可以无价值；成功的人不一定有价值，有价值的人在生命里写满成功。烟草大王褚时健，我们往往看到的是他成功的结果，却忽视了他晚年第二次生命的再造过程。它的价值不仅在于耀眼的光环，更在于逶迤的过程，而我们往往在这个逶迤中止步不前了。这才是价值的意义所在。我们常常热衷于努力成为一个成功者。成功固然重要，而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哪怕是从头到尾一无所有，终会获得心灵的滋养，如此方为意义人生；有意义的人生，无疑是幸福的人生。曾经一个朋友跟我讨论中年女性的幸福问题，我当时脱口而出给了“三有答案”：有事做、有钱花、有牵挂。有事做，心不荒；有钱花，手不荒；有牵挂，情不荒。有牵挂才是价值的核心。现在想来，何止是中年女性？人生的幸福大抵如此。  

幸福是一种走心而非苟且的活着，有什么样的心境就有什么样的幸福。在我们的现实中，生活在相同的条件下，有的人感激而满足，过着快乐的日子；有的人牢骚满腹，过着阴暗而粗劣的生活。幸福在哪里？“没有一条路是通向幸福的，因为这条路本身就是幸福”。一位医生朋友告诉我一个真实的故事：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当年高考落榜，同桌的他金榜题名，成为一名中学教师，这是那个年代人们艳羡的职业。回乡务农的父亲很快结婚生子，直到若干年后，五个子女读书有成立业成家，其中小儿子从医学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名医生，此时的父亲已是两鬓雪霜。同桌的他，既无面朝黄土的艰辛亦无家庭负担的重压，优秀的儿子出国深造，好不荣光。这对昔日的同桌就在2020年的春节里发生了交集。一个是身处异国疫情下的儿子的心心念念，一个是怀揣四世同堂的年味满满，他们无意间在热闹的县城偶遇，久别重逢的相拥而泣互诉衷肠。依依惜别之后，同桌挂在面子上的幸福让医生的父亲十分同情，更为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而深感欣慰，第一次从失落的生命里找回了幸福的自信，从此之后，他脸上泛起的笑意常盈。其实，在我们平凡的世界里，拥有和谐的家庭，顺心的工作，适意的空间，爽朗的心情，即是幸福；种菜浇花，喝酒作画，吟诗写字，聊天饮茶，也是幸福。不仅在于你是否遇见了幸福，更在于你具有发现幸福的眼光。用心了就会发现，幸福时刻向你招手。  

幸福是一种能力而非示人的标签，有什么样的能力就有什么样的幸福。有这样一个故事：她是一位老人，许多年前也就是中年时期，优秀的儿子大学毕业不久就患病住院，三个月便骨癌去世，中年丧子，痛心疾首。不久丈夫要求离婚，为的是再婚生子以度香火。她一度心如死寂，好久之后才从一痛再痛中站起，将生命的时间寄于山水，游历大江南北，留下精美瞬间。照片里，脸上的沧桑挡不住眸光的闪亮，笑容里尽是掩不住的阳光，是满满的幸福的模样。她去到哪儿就将照片和欢笑带到哪儿，看过这些照片的人无不受到感染，她成为向别人传递幸福的人，自己又从中收获幸福。生命里有门功课叫“接受”，接受现在的你，现在的状况，现在的环境，从而去关注那些日常中的小东西，普通而平常的小事情，比如夕阳下一对夫妻的携手散步；比如公园里母亲与坐在轮椅上的儿子的窃窃私语；比如爷爷奶奶牵着孙子的蹒跚学步，比如路边草丛里一株闪亮的小花……幸福即是灵魂的创造，在自己的内心里创造幸福，善于将幸福的感受转化成一种能力的人是极具创造力的人。这种能力，是黑暗中捕捉光明的能力，浑浊中提炼纯净的能力，苦涩中品味甜蜜的能力，风雨中寻觅阳光的能力。  

我们的先人早在上古时期，就从农耕文化中提炼出文明的智慧，将一年中最明丽的时节定义为“小满”，赋予深邃的哲学意蕴。小暑之后有大暑，小寒之后有大寒，唯独小满之后无“大满”。“满，盈溢也”，“满招损，谦受益”；小满即满，小满即全，小富即安。似乎这个节令就是人生——“花未全开月未圆，半山微醉尽余欢。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  

世界的局势在霸权中动荡，战争的硝烟在拱火中燃烧，人类的健康在新冠中肆虐，“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渐次拉开。如此环球，无人能置之度外，幸在我们的疆域里国泰民安，平安与健康的慈荫将每一个生命眷恋。惜福吧！别把幸福想得太遥远，她有时只是一低头的距离，朋友的一个眼神，亲人的一张笑脸，山边的一棵草绿，路旁的一朵花开；别把幸福想得太高深，她有时只是两只手心的相扣，一句问候的抵达，一杯茶水的相伴，一顿饭菜的守候。人生旅途中，宁静的日常，过眼的快乐，正是波澜不惊的倩影。这种倩影就是幸福，这种倩影触手可及。幸福的倩影或许就在你的身旁，或许就在你不曾发现的地方，或许就在你前方的转弯处，或许正迢递地向我们走来……  

          （2022年5月小满时节） 

何滔，湖北黄冈人，从革命老区阳新县走出来的公务员，当过老师，干过乡丁，做过县官，跑过记者；热爱文学，挚爱书法，喜欢摄影；先后在阳新县委、黄石日报、黄石市广电局、黄石市文化新闻广电局工作，现供职于黄石市人民政协；高级编辑，中国报业书法家协会理事，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