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福 | 小小说：一边朝阳，一边残阳

黄石文学

一边朝阳，一边残阳

□ 刘克福

一 

清早从龙市出发，抵达磅市时太阳快要落山，想去A景点还有一段山路。我说不如回酒店，明天再去游玩。老王说今天先去探探路。来到一个三岔口，天黑了，没有路灯。我下车问一年轻人，A景点怎么走？此人头戴鸭舌帽，帽舌压得很低，他看都不看我，随手指了指，方向感模糊，我不太确定，便又问了一句，这次他眯着眼伸手过来，我以为他索要问路钱，正疑惑不解，他食指中指伸直并拢挨着唇边，于是我抽了一支烟给他，他掏出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烟雾吐向我，中间环绕一道雾障，往左一指离去。我回到车上，在后座上的同事老王埋怨道，路口咋不设路牌？看来这个景点不咋地，没看头，不该来的。

我说那回去？ 

老王说来了来了，别没看着还浪费油钱。转而问我，你下车问路，没问明白？

被问者没明说，只是向左指了一下。

他向左指了吗？ 

指了。 

没开口说话？ 

没说话。 

老王一口肯定，那不就是朝左边开吗？他抽了你的烟，不会骗人。 

于是，我驱车向前。越往前，人越少，天越黑，坡陡弯多路窄。再向前驶，感觉不对劲，没看到有一丝风景如画的地方，大自然与人为设施并未体现出和谐而统一，只有山谷的风和令人恐惧的黑。倒是一处狭窄的弯道将车子狠狠拐了下去。虽然不是万丈悬崖，人也只是轻伤，可车子怎么爬上来？这鬼地方能叫到吊车吗？明知一只轮胎掉了，说不定还有别的车损吧？ 

我扶起王恒信，他惊魂未定，颤抖的手捂住嘴巴。他嘴巴流血了，看似有点痛苦。他张口一吐，血水溅我一脸，一粒红白牙齿吐了出来。他拨开荆棘丛把它找到，问我要卫生纸，没有，要去我的烟盒，抽出两支剩烟还给我，包住那颗门牙装进口袋。 

车暂时无法要了，我俩不知经历多少时间和苦痛返回磅市，找到一家医院疗完伤后，上网搜了一下，没有当晚返回龙市的车，只好去找家旅社对付一晚上。 

二 

一周后，有一天我特意到王恒信家串门。王夫人她哥哥在磅市旅游局当局长，我女儿陈蓉在磅市一家旅行社当导游，看看以后有没有沾光的地方。其实这之间是没有太多必然联系的，可没想到的是，局长却特别关照陈蓉，既像父情似乎又存居心，让我不明所以。 

已到饭点，王夫人热情款待我，说我不驾车可以跟她老公多喝两杯，她做好后勤，酒菜管够。很快，一瓶习酒已尽。只要酱香浓烈，我愿服醉。王夫人打开酒柜，又取出一瓶青花郎放到餐桌上。这时突然有个年轻人大喊，我来了，只见他一阵风飘进来，直抵餐局，利索地拆开包装开启瓶口。

他一边帮我酌酒一边问老王，看不出姑父你也有这样的酒，不会是趁我爸不在家偷的吧？王恒信笑骂道，你才是小偷呢。说着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脑袋。我一眼认出来，这位年轻人难道不是我和王恒信一周前去磅市游A景点未果，反而深受“左倾”主义路线伤害的始作俑者吗？ 

王恒信这时给他指出几大问题，斟酒姿势不对，要站着不能坐着，不能拿别人的酒杯，不能溢出来，不能做不讨好的事。知道吗郑凯？

郑凯站起来笑答，啰嗦了吧姑父。 

王恒信向我介绍道，这小子本质不坏，就是对有的琐事不屑一顾。 

我惊讶而沉默。虽不痛快，心堵得慌，但酒照喝。 

这时王夫人愠怒道，你怎么不上班跑龙市来了？你可别惹你爸生气。 

郑凯反问，姑，我爸那个不温不火的局长有啥用？一个小小的陈蓉都搞不定，我如何成家立业？如何给他传宗接代？胡说！有本事你自己谈去，别指望你爸。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谁敢嫁给你？王夫人呛他。 

王恒信帮腔，就是。 

郑凯还是嬉皮笑脸，姑父你的门牙咋掉了，难怪关不住就是两个字。顺便问一句，这是怎么搞的？是它早已厌倦了为你撑持门面吐故纳新，而你还薄待它，以至于它此处不留爷，另找留爷处去了？ 

兔崽子，就你充能耐。我问你，是贫好还是富好？当然富好。可我不富哟，不然送你一颗大金牙。 

王恒信含笑命令道，还不给你陈叔斟酒。 

这时，我心头一块巨石慢慢缩小成一颗带血的牙齿，蹦出体外，不知是否会跑到我那个烟盒里去，跟王恒信那颗牺牲的门牙结成伴侣？ 

三 

一年后，磅市一棚户区发生火灾。郑凯作为消防队员，水枪手，是应该坚守一线不偏离主战场的，可是当时同事埋怨说岗位上不见郑凯。 

然而，原本一坨泥巴的郑凯在这场大火中却塑成了金身，成功蝶变。 

我在一个明媚的早晨，手捧一张磅市晨报，头版头条上新闻大意是：磅市消防队员郑凯，只身闯进危房冒着大火连救四名妇女儿童，自己也被人救入医院。看报时，太阳光没有穿透它，我的胸前有暗影。报纸一合，全身朝辉。 

—END—

本期排版 | 薛俊杰

作者简介|

刘克福，男，湖北大冶20世纪60年代初人。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