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宇翔的散文《我的中考》

新东西

我的中考 

 

文/卫宇翔  

1977年至1978年是不平凡的两年。国家拨乱反正，77年冬开始文革后第一次高考和中考后，“春风又绿江南岸，78年夏，只隔半年时间，又进行第二次高考和中考，可见国家是多么需要人才啊！  

当时我在王叶小学任民办教师，心里矛盾极了:77年参加高考，语文考得好一点，因为作文是“学雷锋的故事”，当时社会上尊老爱幼、见义勇为的事例较多，写得得心应手。数学对于只有初中程度的我，对数方程等知识一窍不通，见也没见过，终于名落孙山。就当时的水平，再参加高考，那是增加笑话而已。参加中考吧，也难:今年又加了理化，文革时升到初三时，化学书发了未上课；物理只在初二学了个皮毛。数学又不知能考多少分，有多少胜算？不参加吧！心有不甘，机遇难得。农家子弟只有靠自已跳龙门(当时吃国家饭，有商品粮户口叫跳出龙门)。因为文革十年已在广阔天地修十年地球了，自已还是单身，连配偶也难找。再说父母已老，又多病，只能靠自己拼搏。想到这里，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决心虽下，但还在徘徊之中。下课后在操场碰到王能取校长。塘塆人，热心快肠，性格耿直，声音大，人称他是高音喇叭。“才伸你今年报考没有？直截问我。没有想好。”我回答。“机会难得，你一定考得好，相信自己。”他看我工作认真，书教得好，又带毕业班，所以这样说。接着宋文玉老师又迎面走来(我塆下首宋家塆人)，又关心地问:才伸报考没有？我要是有你这水平，也去报考。”他看我是初中生，所以也这样说。我说:好，好，谢谢宋老师！”吃中饭后，与我一起带小学毕业班的王东生老师(我塆下首上嘴塆人，我带班主任和语文，他带数学)来到我的寝室，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知心话:“卫老师，我知道你有顾虑，怕考不上，名声不好。我去年错过了机会，今年报了名(他75年湖山高中毕业，成绩好，人年轻)。你语文比我强，我数理化比你强，还有二个多月，我们一起复习，取长补短，看可以不？”王老师的话，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增强了去中考的决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连忙答应:″好，我们一起努力！”  

晚上翻来复去，突然脑海里浮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把名字改为卫宇翔”，考得上那真是老天帮我腾飞，名字再想办法改过来，考不上销声匿迹，无人知晓。第二天真的鬼使神差，用改的名字报了名。白天上课，晚上和王东生老师一起复习。后来放了暑假，白天两人都住在学校，碰到疑难，互相讨论。多数时间我是复数学和理化，总是向他请教。好在读书时数学成绩过硬，当时初中教数学的吴安平老师非常喜欢我，一般简单试题考时都是满分。通过这段时间复习，又有王东生老师指导，多数知识都八九不离十了。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为改变命运作一次顽强的拼搏。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当离中考只有10天时，父亲病了，他是70岁老人，患有矽肺和支气管炎，经常咳嗽，小方子治不见好，已卧床了。我除了复习，晚上中午替换母亲守着他。心想:父亲你千万要挺住呀！马上就要中考了。但天不遂人愿，7月22日(农历6月18日)中午(离7月25日中考只有2天)，母亲不知从哪里借点钱，从王叶食品所买了半斤肉，蒸了碗肉汤，叫我送给父亲吃。我拿着这碗肉汤，到父亲睡的房里:爷(父亲)，起来喝肉汤。父亲听到有肉吃，有点兴奋(因为当时农村生活条件确实苦，卧床的父亲也没吃过肉。我任民办教师只拿工分，每月3元补助是供老师在校吃伙食)，连忙应着。我扶他靠着床架，用汤匙一口一口喂他，很好，连吃带喝吃了大半碗，接着一块瘦肉送到他嘴里，咽了半天好像咽不下去。我放下碗，在他瘦弱的脊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突然看见他脸涨红，嘴闭着，手指着嘴，接着又往地上指。我这时才知道，这是一口气涌上来了(可能是瘦肉卡住喉咙)，要下地吐痰咳嗽。我马上抱他下床，他胸囗的痰气一上一下，突然一大口酱红的血块，还有他喝下的肉汤和那一块瘦肉都从口里溅出来，身子向我手下一滑，朝他一望，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我吓着了，马上抱他上床，手放在他鼻孔一试，没有呼吸了。掉了线的泪水从我眼里溢出。连忙喊:伊(母亲)，我爷(父亲)走了！”母亲过来一看，也哭了起来:“老头子，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呀！”我再次端详去世的父亲，他眼晴望着我，注视着我，绝望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悲哀:坎坷而苦难的一生，留下单身儿子，死不瞑目。我握着他干柴棒的手说:爷(父亲)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你的心愿！”用手轻轻抹闭他睁开的眼晴。那绝望眼神在我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晚上本房兄弟和亲戚一起商量父亲的丧事。我说:父亲付出一生，只有最后多陪他几天了，中考就不考了。”这时最大的陈家姐夫发话了:老人走了这是无法挽回的，现在老弟中考机会难得，不能错过，中间只有两天时间。我建议，明天准备，后天送葬(当时还未实行火化)。做道场要做也简单点，两天结束。钱的事大家一起解决。大姐夫陈忠实，共产党员，任四棵百花大队支部书记多年，由于身体原因，刚调四棵林场工作。他对读书非常重视，所以他竭力举荐我参加中考。听了大姐夫的话后，大家都没意见。  

感谢亲戚和家族的帮助，7月23至7月24日办完父亲的丧事。两天两夜既操劳又悲伤，7月24日晚才睡了几个小时的觉，人疲劳到极点！心想:这样去参加中考，能考上那真是老天护佑了。我跟母亲说:算了，不去考了，免得丢人现眼！母亲说:“把你爸的丧事尽快办完，目的就是希望你去中考，现在你不去，那不寒了大家的心吗？你好好想想！”这时父亲临走时绝望的眼神，自己心里答应老父亲的情景再次浮现。如果这样放弃，不但对不起对自己寄着厚望的亲朋，更对不起在天之灵的父亲。“原本地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鲁迅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去走，不去闯，怎么会有路呢？  

7月25日，早早地吃过早饭，放下悲伤，去掉杂念，打起精神，拿着准考证，去湖山高中(现在汪仁中学所在地)参加中考。第一堂考语文，还得心应手，但离交卷半个小时时，肚子疼得厉害，无法，只有提前交了卷。找考场医生拿了几粒止痛药，找开水时碰着高中带化学的方开生老师，他是我卫楼下的女婿，所以非常熟。知道我身体不适后，连忙拉我到他寝室，喝了一盅糖水，吞了止痛药，在他床铺休息几十分钟，感觉好些。接着考理化科，化学一窍不通，物理也做得不理想。下午接着考数学，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去考。  

考完后，人放松了，回家倒头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实在是太疲劳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8月中旬还是暑假期间。自己无心干活和看书，虽然对中考不抱希望，但心里还是有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想法，每天都想这件事，究竟考得怎样？又不敢直接去问，如果考得太低，那就太丢人了。  

一天到王叶中学去闲逛，说是闭逛，其实是想打听打听中考信息。这时的王叶中学和王叶小学分开了，搬到王叶塆和邵家塆交界的垴坜里(74年建校)，当时冯加顺组长(管理整个湖山中小学教育)住在王叶中学，他爱人明师傅在王叶中学当厨师。正好碰着明师傅，明师傅非常热心，连忙打招呼:卫老师来了呀！老冯今天也在家，坐一坐，我去倒茶你喝！”刚进门，冯家顺组长就出来了，开门见山地问:才伸今天正好碰着你，向你问一个人。”“问谁？“你在小学教书，打交道的人多，知不知道一个叫卫宇翔的人？”“问这个人做什么？”“中考分数出来了，180起线，王叶这边王东生220分，郑昌全198分(四连山小学民办教师)，卫宇翔196分。王东生、郑昌全已通知填表报志愿，现在卫宇翔不知道是谁，还未通知。”我听了后笑而不答，等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冯组长，卫宇翔是我。怕考不上丢面子，把名字改了。现在不知能不能改过来？冯组长说:“你这个人，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呢？名字上了榜，可能不好改。考上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你现在按报名的名字填志愿，等录取了再说。”  

在冯组长帮助下，民办教师对口填大冶师范，终于被大冶师范录取。  

啊！这是二十多年来人生第一次走点好运。塆里的人更说得神乎其神:他父亲的坟葬得好，寅葬卯就发！”什么“寅葬卯就发，都是无稽之谈，人在受到极端挫折和困难后，所奋发出来的超常的能量是任何力量挡不住的，能不走好运吗？人生的挫折和困难是财富，终身受益。  

                   2022年6月16日写于卫楼下家中。

卫宇翔，原名卫才伸，湖北大冶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事教育工作多年。一生坎坷，挑过江堤、围过冶湖、修过铁路、当过农民、做过莱农、卖过对联。现已退休，系西塞山诗社会员。闲暇时，写写诗文启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