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燕群 | 散文：觅茶去

黄石文学

觅茶去

□ 伍燕群

枇杷黄熟，榴花红透，一种名叫胭脂扣的藤本月季，将山脚下的人家院落深深洇染；东山垄水库波澜不惊，馒头状的库心岛，居中盘踞；山路陡峭，九转十八弯，明明暗暗的绿，等在每一道峰谷的皱褶处，抚慰一次次被惊得疯狂跳起的心；山麓雄浑，山谷幽远，山风清爽，山石奇特；终于，有翠竹在扶摇，有茶园，将山的轮廓分明……

上金竹尖，淡淡欢喜，浓浓期许。往上，再往上，来到“一脚踏两省，两眼望四县”的山巅上。梯田一样的茶园在高山之巅层层递进，绿的涟漪漾入山谷，涌上山坡，直冲峰顶。之后，经过一小段平坦的山脊，又匍匐着急急泼向山背。山的那边还是山。在那些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我知道，一垄垄绿浪将继续如眼前所见般，掀腾奔涌，泼洒向前。

春茶已采过。老茶枝蹲在云雾中，像一个口袋空空的老人。它已没有更多礼物招待远方的客人。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呀，茶叶。只轻轻一声，大家便都停下了脚步，躬身在茶垄前寻寻觅觅起来。在被摘过的芽尖上，又有一些嫩芽吐了出来，如雀嘴般弯曲着；老相一点的，叶片已舒展，呈八字形张开。这些叶子，茶山主人显然已不打算再采用。或许，在选茶制茶人的眼中，明前的嫩芽才是最可珍贵的，但在我们这些特意攀上高山寻茶觅茶的人来说，每一片芽叶都是天地的馈赠，都是集雨露精华的珍宝。陆羽《茶经》中，就有“野茶上，园茶下”之说。来到高山之巅，看到这些山野之茶，我们又怎能不采撷一把呢？大家蹲下身来，东掐一芽，西摘一叶地当起了采茶工。沉寂的茶山，霎时喧闹沸腾；满山茶树，也在眼前一时活泼鲜亮起来。

歌曲《茶山情歌》中有“十指尖尖采茶忙”，当时以为是采茶女们为了样子好看，故意尖起十指引人注目。原来纯属误解。不采茶不知道，采过茶才晓得，翘起手指还真不是为了造型好看。我在山上反复试动作，找诀窍，发觉采茶时一定要拇指与食指捉对双双发力，采茶才能快、准、稳，且不致损伤茶枝，而拇指与食指在掐尖发力的过程中，其余三指则会自然翘起，类似于戏曲经典指法兰花指，与杨丽萍《孔雀舞》中的手部造型相似度最高。

采了茶，自然少不了品茶。当然，品的不是山上现摘的叶子，那些叶子还揣在各自的荷包里呢，而且不经过一定的工序，不能成茶。我们品的是龙港茗峰茶叶专业合作社今年新出的明前绿茶——金竹云雾。明白人一听就知道，金竹云雾的产地，必是常年云雾缭绕的金竹尖。金竹尖海拔677米，气候多变，有“一山有四季，十丈不同天”之说，常年云蒸霞蔚，云遮雾绕，出产之茶命名为“金竹云雾”，最为合适不过。

在山下的茶室，我们坐下来，将时间交给茶水，交给茶水中上下沉潜翻滚的芽叶。多么清亮的茶汤呀，澄碧，通透，似有习习凉风在杯盏间行走。一杯，两盏，三杯，四盏……众人皆已饮茶醉，衣袂飘飘似仙人。与陆羽《茶经》齐名的玉川茶歌中，卢仝是这样描写饮茶之道的：一碗润喉，两碗破闷，三碗搜肠，四碗发汗，五碗肌清，六碗通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生凉风。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茶房久坐，醉茶成仙，茶之一道，古今同理，万古同源，多么奇特，又多么美妙。

此行只为觅茶来，品了绿茶，自然少不得红茶。

红茶基地在洋港镇月山茶场。去月山茶场的路，更是曲折回环，扣人心魄。开车抖抖索索上了山，才知此行不虚。一大片老茶树在山顶等着我们。准确地说，是一大片刚被放倒历经重剪的老茶桩。斫下的粗枝还未清走，茶树的昔日风貌稍加脑补便可还原。就在几日之前，这里该是多么葱郁茂盛的一片茶林呀。树挨着树，根盘着根，枝触着枝，叶连着叶，是茶山，也是林海。同行的特产局领导告诉我们，这些茶树均栽种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已有四十余年树龄，是阳新知名红茶“月山红”和“富川红”的采摘基地。眼下，这些老茶树正在凤凰涅槃。今日舍，只为明日得。相信老树生新芽之后，月山茶场明年的成茶，较之以往会更加鲜美醇厚，茶香馥郁。

月山茶场的陈总很是好客，带我们参观了茶场和制茶车间之后，又一再邀请我们到他的私人宅院品茶。宅院在众多的乡村民居中显得别具一格。首先是豪华、气派，其次是清幽、雅丽，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满院的花木，绣球啦，蔷薇啦，月季啦，红黄雏菊啦，全部开得绚丽热烈又熨帖规整，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冒雨跑出去看她们。

宽大的茶桌前，陈总居中而坐，亲自为我们涤器、泡茶。这次，是清一色的红茶。月山红，富川红，逐一展示冲泡，解说品评。均匀紧致的黄褐色条索，色泽清亮的琥珀色茶汤，诱人的绵密茶香，难忘的厚味回甘……我们再一次沉醉于茶的意态，茶的甘芳，茶的情韵，茶的语言。

陆羽《茶经》中，是这样介绍茶的：“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又说，味道甜的是“槚”，不甜而苦的是“荈”，入口时有苦味，咽下去又有馀甘的是“茶”。做人，行事，创业，起家，如果都能如茶般苦味回甘，先苦后甜，倒不失为人生至味。

金竹尖与月山茶场之行，只是觅茶活动的一个起点与开端，未来，还会有更多更美更有故事的茶山茶场，等在我们觅茶的路上。

走，觅茶去。

—END—

本期排版 | 苏剑卿

作者简介|

伍燕群，湖北阳新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黄石日报》《金陵晚报》《蚌埠日报》《中华文学》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此情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