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福的随笔《怪事奇闻录》（二）

新东西

怪事奇闻录（二）

王建福

车 勾

“月亮大姐”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月后，秋收完毕，进入农闲阶段了。我已经报了名到罗田去修水库。出发前几天，队长照顾我，叫我在保管屋帮队里的保管员整理农机具。因为有几件农具要修理，大队部的木匠老祁也来了。老祁经常走村串户帮乡亲们做木活打家具，见多识广，有不少故事。听说我在四队碰到过“月亮大姐”，工间休息抽烟时，给我讲了一个他亲自遇见的怪事：

“月亮大姐”那个事，你不用怀疑。那个地方邪得狠。那个地方有个“五斗塘”，就是你经过的那个塘，就是个出鬼的地方，原来隔几年就要淹死个把人。其实那个塘为什么叫“五斗塘”？就因为只有五斗田大，所以并不深，中间最深的地方一米五不到，靠岸边还不到一米深，怎么淹得死个人呢？我总怀疑这里头有鬼。果然，这个鬼被我碰到了。

那一年腊月，大屋湾汪队长的儿子接媳妇，我给他帮忙打家具。腊月十二完了工，老汪做了一桌菜请我喝酒。那天酒喝得高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收拾好工具回家。我屋里住窑上二队，从大屋湾到窑上必须经过“五斗塘”。老汪说“五斗塘”那里不太平，要打个手电送我。我喝高了，胆也大了，提着斧头跟他说：“不怕。不管是人是鬼，哪个裸日的敢跟老子找麻烦，老子就给他一斧头！”说完就深一脚浅一脚上了路。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巧，说鬼，就真碰上鬼了。走到五斗塘，刚刚上了坝口，就觉得刮起了风。那个风很奇怪，一阵一阵，横着吹，吹得我心里头发毛，脚底下发虚，身子也朝五斗塘一边倒。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脚步乱了，所以走路不稳。于是尽量走慢一点，把脚踩踏实一点。结果风就更大起来，硬像是有人在把我往塘里推。紧跟着，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声音是从五斗塘水里头发出来的：“车勾，车勾，用点劲，用点劲！”又说：“车勾，车勾，推下来，推下来！”。

裸日的，真是有鬼了，还不止一个！我打了个寒战，酒就醒了一大半，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里有两个鬼。一个在水里等，一个在岸上推。好你个裸日的，今天碰到了老子，那就算你们倒霉！

你晓得最不怕鬼的是么人？木匠和泥瓦匠。木匠的斧头泥瓦匠的刀，晓得砍过几多成了精的树、剁过几多成了精的石头？！老子暗暗地捏紧了斧头，等到又一阵风吹过来，迎着风头呼的一斧头就砍了过去。只听见“当”的一声，斧头果然砍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还正好落在了我的脚下。捡起来一看，是一根发了霉的车勾，已经差不多被我砍断了！

鬼才晓得这车勾是哪年哪月车水的时候掉到塘里成了精。第二天我把车勾送到庙里一把火烧了。庙里老和尚告诉我，这车勾是见过人血的，才会成精。成精后与五斗塘里的淹死鬼勾结，帮忙推人下水。因为淹死鬼是要找到替死鬼以后才能托生的。

如此说来，在鬼眼里，这车勾还是个“助鬼为乐”的好车勾。

（注：车勾是农民车水浇地用的水车上的一个零件，拐杖状，一头有曲柄，一头有铁圈。多数地区农民车水是用脚踩来转动水车，而黄冈有些地方却是手握车勾的曲柄，把铁圈套在水车的车轮上，来转动水车的。）

白骨寻仇

那是一九七四年九月的事了。

那时我在黄石第二钢铁厂当轧钢工。当时流行的口号是“先生产，后生活”，工人的生活条件很差，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宿舍，租住着工厂周边菜农的房子。我和另外两位同事合租的房子，离厂区比较远，有两三公里路，沿公路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那段时间厂里要搞一台节目庆祝国庆，要我参加厂宣传队，天天排练到很晚才能下班。为了让我早点休息，有同事建议我不要走公路，改走小路，从俱乐部后面厂区走，穿过正在施工的变电站工地，可以节约近一半的时间。这是个好主意，我决定就这样办！

变电站工地刚刚开工。那个地方是个小山包，准确地说是当地庙儿垴村的祖坟山。所以开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迁坟。政府已经做好了周边菜农的工作，发出了通告，下发了补偿金。工地上，大部分遗骨都已经起出，安放在一个个做了标志的白木箱里，等待着亲属将其迁走。在我从厂俱乐部回家的小路旁，就一顺溜摆放着几十口这样的木箱。

那天晚上下班格外晚，人比较疲倦。白天又下了点小雨，变电站工地的路还湿漉漉地有点滑。工地里施工队还没进来，夜里只点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几乎看不见路。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我就滑倒在地，蹬翻了路边的一只木箱。木箱里的部分骨殖散落了出来，一个粘满黄泥的骷髅头，正好滚到了我的面前，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瞪着我。我吓坏了，爬起来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出租屋。此时夜已深了，与我同屋的室友，已在酣睡中。我坐下来抽了根烟，平息了一下紧张心情，就草草地洗了一把上了床。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我觉得有人在掀我的蚊帐。睁开眼睛一看，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前。我的心中一惊，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当这个黑影又一次俯下身来掀蚊帐时，我隔着蚊帐对着它狠狠地就是一拳！谁知道这一拳不仅没打到黑影，反而被黑影抓住了手腕。我坐了起来，另一只手又挥了出去。但是这只手又被黑影抓住了。随后黑影扑了上来，隔着蚊帐把我压在床上。我的两只手被黑影死死抓住，无法挣脱。我拼命挣扎着想喊醒室友，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扭打了好半天，我终于拼尽力气喊出了一声“有鬼呀！”

此声一出，我立即就听到隔壁有人大声回应：“狗日的！真的有鬼是吧！”刹那间，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掀开蚊帐，打开电灯，看到我的房门仍然是反锁得好好的。但是我固定在床头墙壁一端的蚊帐已经在扭打中垮了下来。而我的两位室友，此时居然仍在呼呼酣睡！

我听出刚才回应我的，是住在隔壁的叶师傅。叶师傅也是武汉人，在我们厂隔壁的有色金属公司工作。我正准备打开房门，去问一下叶师傅，叶师傅却已经在敲我的门了。叶师傅告诉我，他下中班回来，正坐在床前抽烟，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向我们房间这边晃了过去。他以为是小偷，赶紧跑出门望了一望，却没看见人影。他又轻轻走到我们门口查看了一下，发现我们的房门关得好好的，房里鼾声如雷，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谁知道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我在喊“有鬼”，于是赶紧地呼应了一声。正是这一声，吓跑了那个与我撕打的黑影！

叶师傅听说了我在下班路上遇到的事情后说：“这个黑影肯定就是你蹬翻的那个棺材里的鬼，它是来找你扯皮的！你明天千万不要再走那条路了。”

呵呵，明天？我从今以后都不会走那条路了！

被黑影抓过的两只手腕，疼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我在与黑影打斗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隔壁的人都听到了，自己房间里的那俩小子怎么就醒不了？也许是鬼先把他们迷住了吧？看来这个鬼还是蛮讲战术的呢。

王建福，企业退休职工。经常写点生活题材的散文随笔自娱娱人。出版有散文集《人间有味》《春花秋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