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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柯 学​ | 小说:梅香回了

发表于 2022-7-12 10:23:29 | 查看: 13816| 回复: 0| 来自浙江

梅香回了

柯 学

陈青女到镇市面上为自己落月办“行头”,扯了做小孩衣服的几样布,还买了一把裁剪的新剪刀。学过缝纫技术的她,同丈夫的衣服为节约钱很少买,多是自己裁剪用机子做。出门时,太阳还和颜悦色,她戴顶“遮颜过闹市”的破草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正午转回家的路上,一阵狂风刮来,须臾,太阳钻进黑压压奔涌而起的云层;地上的纸屑和干草渣吹上低空乱舞,顽固不化的飘荡着不肯着地;路旁的树不约而同的朝一个方向,跑步似的躬着身子倾向前……在田地劳作的农民,直朝可避风雨的工棚或庄稼屋里钻。这风雨来得太突然了,搞得人们措手不及。倏忽,不由分说的下起了瓢泼大雷雨。
陈青女怕淋雨,紧走快赶进了停产的小煤窑工棚。她进去已经来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徐英、李梅花和好几个中青年妇女,都是同村的熟人,大家跑得嘻嘻哈哈的进到工棚,说天变像舞台上的变脸演员,毫不费工夫。刚坐下,王支书随后进来了。他一进工棚,职业病的直朝妇女肚子上瞧,瞧得她们脸上羞涩得火辣辣的。
王支书一进来,工棚里立即灭了来时的欢声笑语,静到只有不可一世的雷雨交加声。
陈青女急忙悄从工棚大间溜进了工人的洗澡间。
洗澡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气味,里面有十几个水泥做的洗澡盆,停工好些日子无工人洗澡了,盆里还盛着黑污水。洗澡盆水面上布满了蚊子蠓子和小黑飞虫。屋漏雨水滴到这盆,虫子们飞起朝那盆落去,飞来落去,飞不起来的是水底的孑孓。屋内的水滴滴答答好不热闹,虫子们时起时落,有的不敢落下,在空中慌乱的上下旋转飘飞不定,好似此时陈青女忐忑不安的心情。
陈青女见到王支书精神非常紧张,加上刚才赶路一累,像往体内注入了催产剂,本有八九个月身孕即要临盆的她,肚子开始阵痛起来。开始是小痛,慢慢转入大痛,万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往下滚,忍受不了一声声的呻吟着。在大棚里的徐英和李梅花几个中年妇女听到,忙进到洗澡间,陈青女羊水破,孩儿已经到了宫门。
王支书在外头假仁假义的说:“快把陈青女送医院去。”徐英出来对他说:“孩子已经出宫门,来不及送了,有我们几个人在,保能安全将孩子接生下地。”
在徐英李梅花七手八脚的一阵忙活下,婴儿顺利的产了下地。她们用陈青女买的新剪刀,拿到看矿人做饭的炭火锅里消了毒,剪了脐带,拿来热水洗完用陈青女扯的布将小孩包了,大人小孩都安然无恙。
孩子生下地,徐英、李梅花没告诉陈青女生的是男是女孩。陈青女无力的几次问及,徐英、李梅花不敢正面回答,总是说别的好象对陈青女的问话不值答理。
陈青女急了,不顾自己的肚痛,撑起身翻看婴儿的胯内,见没有鸡鸡儿,伤心的眼泪汹涌而出,瘫在水泥地上,如丧考妣的痛哭。徐英几个人见陈青女哭得伤心,想着许多妇女为生育带来不如愿的痛苦,爱莫能助,只有含泪安慰陈青女别哭莫伤坏了身子。
陈青女的丈夫李旺子被人通知来,用担架将陈青女和女儿接回了家。
回到家里,陈青女捶胸顿足,用拳头狠狠的打着脑门,怨苍天不该下大雨,恨不该去镇市,悔没把握好自己,不该生下女儿被王支书知道,几个月来的“瞒肚子”欲盖弥彰!原来夫妻俩打算到临产时,请村上有接生证的接生婆来家接产,跟上两次一样是女孩悄悄偷着丢掉别人捡去。没想到这次让以搞计划生育为名捞取钱财的王支书知道,不能再丢了!
这一夜,夫妻二人合计:要生儿子只有将女儿弄死!
退休的二叔知道,同妻子上了他们家的门。
二叔本不是和李旺子父亲同胞。二叔上初中父母先后双亡,是李旺子父亲帮助他读完大学分配到县水利局工作的。所以,二叔同李旺子一家关系很亲密。他家有什么难事,总要去问二老拿主意。对要弄死刚生下的女儿,李旺子瞒着他们。二老是听说上门制止来的。
二娘开宗明义的对侄儿侄媳说:“是儿是女都是前世所修,儿女有资格选择父母,父母没有权利选择儿女。武则天是女的当皇帝,花木兰讲谁说女子不如男。生男生女本一样,不要强求……”二叔语重心长的说:“你二娘的话说的对,是男是女修到名下来了,就要一律当人看。如果大家都要男孩不要女孩,男多女少,就要闹‘女人荒’,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于国于家都不利!”二娘说:“把女孩好好养大,将来会一样养你们老的……”二叔二娘婆心苦口,夫妻俩不敢违抗,只有唯唯诺诺,恭顺听从。
孩子生下地很有几个月的时日了,李旺子和陈青女名字也不给取一个。二叔专门给取了个梅香的名,他特意不按小孩出生的时令叫荷香,而叫梅香。取梅花不畏严寒迎风雪傲然挺立和梅花香自苦寒来之意,对她寄于人生希望。也是对侄儿侄媳要好好抚养予以警示,不要作贱孩子。可叹二叔取完名,二老被儿子接到遥远的深圳定居去了。
二叔二娘远离,夫妻俩想生儿子传宗接代的决心更坚定更肆无忌惮了。他们采用对梅香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管不顾,用饿、冻、病来摧残她死去。
他们把梅香没当上家里的鸡猪狗猫,可梅香命大,像插进烂泥田的秧,任凭风雨来袭,毁不倒生命的旺盛之苗!
梅香没到一岁,陈青女就跟丈夫下了田地干活,整日整昼的丢下梅香独自在屋里爬滚哭叫摔打。到梅香一岁多的时候,他们把破碗盛了饭给一个勺子放在地上,让她自个吃。屋里没有大人照护,梅香用不好勺子,用手抓怕烫,就被鸡猪狗一抢而光。有次把饭弄粘到左脚趾上,猪将她左脚的边指与饭同吃了,痛得梅香在地上打滚。 
李旺子和陈青女收工回家,还将梅香一顿打,说:“养个吃冤枉的累赘,要消耗粮食,不能传宗接代,害得我们不能在人前昂首挺胸的做人,憋着气低人一等!”李旺子只简单的去山上扯了些草药,敷在梅香的伤口上,溃烂痛了两三个月才好。梅香的饭常被鸡猪狗吃掉,饿了就把鸡屎猪屎抓往嘴里塞,经常弄得满嘴满身是屎,臭气熏天难闻。李旺子夫妻收工回家,热天提起她的膀子丢进塘水里摆涤一下,冬天晚上就把她放进笸箩里一个人睡,不管冻死冻活,一言以蔽之,要致她于死地。

这年冬天雪下得早,陈青女起早做了早饭吃过,怕“烂冬”雨雪多,冒雪同李旺子下地抢收红薯,把鼎罐里剩下的饭全带到了地里作午饭吃。梅香起来没饭,饿到上午十一点多钟,昨晚饭不饱的她肚子饿得慌,天又冷,饥寒交迫的身子颤抖起来似筛谷。那年她才四岁,想在屋里找点吃的,放过食物的地方找遍,不见可填肚子的东西。
梅香无奈坐在小凳子上,只有等陈青女回家做饭,吃了不饿。她望着门外,大雪纷纷扬扬的往下飘,这是她肚饿注意到天下雪。心想白雪像妈妈磨成的白米粉,她饿了背着妈妈偷吃过可吃的白米粉,妈妈将白米粉做成的圆子更好吃,这天上掉下来白米粉一样的雪也定能吃!她想着眼前一亮,忙出门外让雪往嘴里掉。可她张大嘴巴接了好一会,雪到嘴里就融化了,根本没有像白米粉和白米粉做的圆子一样的进入肚里,吞下去的是一股噬心的冰凉,更加给饥与寒雪上加霜。
梅香心里犯嘀咕,雪进到嘴里不能咽下撑肚,若像妈妈一样将它做成圆子,放进鼎罐里煮了吃到肚里应不挨饿。于是,她把地上隆起的雪收拢,像妈妈做白米粉圆子一样,用冻僵的手煞有介事的做了好些雪圆子,非常高兴。
那时梅香家是大人半身高用土砖砌起有三个灶门的“联三灶”,烧的是柴火。梅香没有灶台高,掇来凳子站上去,把雪圆子放进鼎罐里,还学妈妈陈青女放了一瓢水,下来往灶门里生火煮圆子。
她来到灶门口,人已经饿得眼冒金星,要擦火柴生火一点力气没有了。她在灶门口柴禾上躺了一会,稍有些好转,找来一匣火柴,拿出一根,用不听使唤冻僵抖动的手一擦,只擦出蓝火星昙花一现,灭了;她又拿起一根火柴,用力一擦,火柴药头掉了;她想了一会,再次拿出几根火柴拼咬在嘴上,双手合拿着火柴匣子,药面对着嘴上火柴的药头,拼命一擦,火光终于亮了。
梅香往灶里烧了几个柴禾把子,只见鼎罐盖上起了小白气烟,肚子实在等不住了,上凳拿锅铲往鼎罐里捞,不见雪圆子。可她不知雪受热融化了,还心在想,可能是鼎罐盖上没烧起大白气烟的缘故,妈妈陈青女煮圆子总是起大白气烟了捞到碗里吃的。梅香要下地继续去灶门加火,左脚从凳子上下地,右脚还在凳子上,一阵昏眩滚倒在灶台下,晕厥了过去……
村里郑奶奶找猪从门前过,听到屋里扑嗵一声响,好久没了动静。她进到屋一看,见梅香饿倒在地上,急忙拿来自家的红薯救了她。
梅香到了五、六岁,李旺子和陈青女就要她为家里放牛,放的是一条从外特买回的大水牯牛。大水牯牛眼睛如灯盏,牛头如箩筐,犄角如弓箭,耳朵如蒲扇,脚粗如屋柱,掌大如磨盘,尾巴如扫帚。这个“大怪物”就是大人见到也毛骨悚然。村里有小孩调皮不听话,大人一讲梅香家的大牯牛来了,就吓得服贴了。而没有这大水牯牛腿长和大的小梅香驾驭得了它吗?
大水牯牛虽威猛高大,但很通人性,还懂得抑强扶弱。它好像对小梅香的苦难很同情,常伸出舌头爱抚的舔她小脸蛋。大水牯牛对梅香发出的指令,绝对服从,叫站不跑,叫左不右,百依百顺,表现得很温驯。
可大水牯牛对李旺子使出一副冷漠的凶样子,大概是他不曾放牧它,只光劳役劳累它的缘由。大水牯牛对李旺子近前,就低头朝地下一狂吼,吹腾起上空的尘土让人窒息,真让他见而生畏,望而却步。每次李旺子犁地耕田,总是梅香将大水牯牛友爱的抚摸一阵嘱它听话后,再把牛绳交给他。
大水牯牛劲大劳作起来赛过小型拖拉机,因此李旺子不舍变换它,更是想利用它早日把梅香折腾死。大水牯牛肚子大吃的草多,放牧它没有好草地半天难喂饱。
为放养好大水牯牛,梅香忙得每天不能在家吃饭,天没亮带着陈青女给她两个干食团子,把水牯牛赶上山或下湖去吃露水草。梅香早饭午饭就靠食团子渡过,吃不饱,就找山上的野苞野果子、采湖里的莲藕充饥。有些人就把干活送来的饭匀让给梅香吃,斥责李旺子陈青女无人性,挨饿亲生女儿!
水牯牛也有对梅香耍性子的时候,这种情况是在大水牯牛发情看到母水牛,或是听到母水牛叫春的声音时出现。它耍起牛的犟脾气子来,鼻子一硬,说跑就跑。小梅香对它也是无计可施。
这年仲秋八月的一天,有头母水牛隔远发出几嗓叫春声,大水牯牛立即站住张耳听清方向后,朝母水牛猛奔过去。不巧眼前是一大块二茬攀上篷架的黄瓜地,梅香怕践踏,用尽全身力气拽拉不住。大水牯牛把她拖倒从瓜地上跑过,脸上身上剌破流出一身血。
瓜地的主子找到李旺子,要索赔超量的瓜钱。这下可激起李旺子陈青女窝藏在肚里一触即发的怒火。夫妻俩责怪梅香贪玩没把大水牯牛看好,两人不由分说把梅香按倒在地一顿棒棍毒打,旁人看到心里流血,被扯开了他们仍不解恨追着打。
梅香被打得遍体鳞伤,只有朝出村口的路上撒腿飞跑,夫妻俩还穷追不舍的朝村口路上撵。梅香不敢转头,人们也不好赶上前拉转她回家继续遭孽,看到她哭着跑上了大泊湖的路,一直不回头的向前……
小梅香活泼伶俐,懂事明理,村里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她。养牛的李老爹过去上过私熟,教过蒙童,是放牛伙计中的文化人。他见小梅香好得人爱,把她当为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利用放牛休息的空隙,教她学习文化,读《女儿经》、《三字经》,讲正能量的故事给她听。梅香不负老人望,紧记经书里的经典句子,以老人故事里的好人为榜样,与人为善,尽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
梅香被撵出村子,村里人怕她出事很是着急。他们自发的两个一伙,三个一群到太泊湖周围和四邻八村寻找,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

“梅香失踪了!”全村人心疼得吃不下饭。
一个星期后,有几个青年挣船去大泊湖打莲蓬(大泊湖很大,连着两三个公社),看到湖西处有水鸟集聚在莲蓬叶杆上叽叽喳喳的叫。他们把船靠过去,见一浸泡腐了的死尸,散发着使人难闻的臭气。死者身长大概有十来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有几绺散飘在水中的黑长发,认定是个女孩。浮胖的身体绷捆在破衣服下面,现出深陷的肉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死尸面像已被鸟、鱼啄食,他们想到梅香的失踪还没找到,又很难认清是梅香的庐山真面目。
几个青年回到村子里一说,李旺子陈青女竟然当即断定是梅香的尸体,说女儿是失水死在大泊湖里了。夫妻俩立即请人同自己一道去将尸体打捞起来,没请木匠做棺材用两张芦席一卷,迅速拿到后底山埋了。
第二天,湖对岸的东冯村,有一伙人来找女孩子的尸体。他们中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说李旺子陈青女捞埋的是他们九岁的女儿。李旺子说:“你们东冯村在湖东,我们李家村在湖西,中间隔了多远的水路,就是湖水干见底人能走了,你九岁的女孩就是活着,也难从湖东走到湖西来!”
找尸的女人哭了几天嘶哑着嗓子说:“一个星期前,我女儿一个人打遮阳伞下湖牧牛,忽然一阵大东风吹来,把伞带女儿掀进湖里,失水身亡。”女人悲痛欲绝的停了一会说:“我们用几只船打捞没捞着,是一连两天的大东风把尸体飘浮到西边湖来了……”
一伙来帮找尸的人都肯定的说:“是你们把死尸捞错了,一定要归还!”
李旺子陈青女急了。陈青女赖在地上尽力撒泼哭着说:“捞起的是我亲生的女儿难道不认识?世上有认错牛认错马的,哪有认错人的?真是无稽之谈……”
陈青女的话似乎讲得有道理,但任凭陈青女如何说是自己的女儿,那伙来找尸的人坚决要求破土认尸还。
一向老实的李旺子暴跳起老高说:“自古以来,从没听说拆屋还基、掘坟还尸的,真是岂有此理!过去人死了找不到无尸,葬几件衣服也认定是其人。我们就是把你的女儿埋了,毕竟是当我的女儿埋下的,认定这坟里就是我的女儿了,今天谅你们也掘不走!”
经李旺子显硬的说,东冯村的人也觉得不好再争。他们内有人说:“不管是谁的孩子,不管谁埋同是埋,我们掘去也是埋,反正埋下的死尸是活不成人了!”孩子的父母也觉得无奈,同来的人就只有回家了。
李旺子陈青女怕湖东冯东村又来扯皮,夺走死尸,耽心领不到准生证生儿子的可怕,急忙请人打了一块石碑立在坟头,上写有“李梅香之墓”的字样。
有人看到这个墓碑,说:“他们的父母死在地下骨头烂得能当鼓敲了,李旺子陈青女说家穷没钱立碑,女儿刚一死,就忙着竖碑……”这夫妻的心思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并非使人不可思议!”
坟一葬下,李旺子就急着去找村王支书办准生证。王支书忽地板着脸对他说:“你咋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怕要领逮捕证啊……”李旺子怕王支书连他送丢的前两个女儿的账一起算,吓懵了,急跪在他跟前求饶。王支书拉起他,说:“等我们村干部研究后再答复你。”
李旺子明白了王支书“研究”的意思。忙回家同妻子陈青女商量,连夜把家里向国家的卖粮款几百元钱,加上卖肥猪一百多元钱,全送给了王支书。
夫妻俩以为准生证就能到手,没想到受王支书接二连三的索取盘剥,搞得家贫如水洗,苦不堪言……
终于,李旺子陈青女拿到了准生证,可以生儿子了。
以打着搞计划生育招牌索贿的王支书绳之以法了。

梅香没有死。
她被父母李旺子陈青女追打,出村口上了大泊湖路,一直不回头的往前走。走着,想起在家受父母碍眼,无情虐待,百般作贱,一桩桩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只刚有八岁,年纪小,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疼爱自己——为的是要生个儿子,但对他们要置她于死地,给予她无尽的痛苦无休止的挨饿刻骨铭心,事事记得清楚真切。
一摸身上被打的疱疱和隐隐作痛的伤痕,梅香就对家没了念想头,对父母没了信心。她想到了死,她真的不怕死,听养牛的李老爹说:“当人生不如死时,到死的阴世去是幸福的!”这死的念头刚在脑海里一闪现,就被要生的念头降服——不!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还没看到人世间的美好光景!李老爹说:“人世间是有美好光景的,是各人的早来与迟到罢了。”想到此,她一下振作起了精神,不顾身上的伤痛,迈出坚定的步伐往前走,勇往直前的往前走。她相信只要一如继往的走到前头,必有一天能见到人生美好光景!
她任由脚下的快和慢,犹如闲庭信步的走着。饥饿了,遇山野果填肚,遇水野菜充饥,好在她养牛学会了野外求生的本领;疲劳了,歇看天上的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天黑了,钻进人家的柴禾堆里或庄稼屋里甜甜睡一宿。她已远离了家,不怕遭父母无缘无故的使打,无了要放牧大水牯牛的牵挂。遇到路上有废品就拾,就地卖了换点吃的,改善一下肚子的需求。她不辨东西南北的方向,也懒得去辨别方向,由脚自由自在并无目标的走着,或许今天是在往前走,也许明天是绕着圈子往回走,总之尽脚步洒脱无拘无束,反正没有人来左右干涉。她感到很幸运,没想到出了残酷无情折磨自己的家,上苍赐予了她野外浪漫自由的幸福!
梅香有了好心情,连做梦也是好梦。昨天走了一天,感觉有些疲乏,傍晚,她发现看瓜地里有未拆的看瓜棚子,里面放有柔和的稻草和温暖的破絮没搬走,要在这里美美的过上一宿。她寻到几个野山芋蛋子当晚餐吃了,在水田里洗了一把脸,铺好“床”,一躺下就呼呼进入了梦乡——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李家村。
她高兴的走进村里,发觉李家村变了,变得有点陌生了,美丽极了!村里的人比以前更友善,更团结,人与人之间温良恭俭让,非常友好。她迫不及待的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一点施暴的声音和不文明的行为。父母李旺子陈青女见她进门,喜上眉梢,忙着给她做好吃的,给她买漂亮的衣服,不让她养大水牯牛,送她上了学。放学后不让她做家务,要她同小朋友们一起去玩,跳皮筋,踢毽子,打皮球,唱歌跳舞作游戏。上学去到学校,老师对她和蔼可亲,牵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她在老师的关怀指导下,读书写字学画画,各科成绩优秀。她顺利的念完小学,上完初中高中,读完大学参加工作。工作积极常被评为劳动模范,戴上大红花,领导给她发奖状、奖杯……后来,她买了房子,买了车子,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同丈夫带着孩子,开着小轿车回李家村,怎么也认不清回家的路,可乡亲们顾不上吃饭站在村口放鞭炮迎接她,她心一高兴就醒了。她醒来后,信心满满,决定不忘乡愁,将来衣锦还乡谢亲人……
这个梦做得很长,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在梦里朦胧的醒过几次,为不赶走梦魂,强不睁眼,连小解也忍着,迫使梦的思路如蜘蛛做网的丝线不停的朝着圆满的目的地走到中心点。梦里大多知识元素,是从李老爹和养牛伙计口里“提供”的,也是她用心揣摩出的“愿景”。
多好的美梦!梅香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希望今后的夜晚继续做美丽的家乡与和美家里的美梦,一直做到梦想成真!
梦毕竟是梦,还得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
出了李家村,梅香好像是跳出井底的青蛙,对外面的世界一切觉得很新鲜,一路看到的和见到的一切很精彩,甚至很神奇,多是在村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仲秋八月,时令不冷不热,气候非常宜人。梅香置身在秋色里,更觉得秋阳是那样的明亮,秋云是那样的祥和,秋风是那样的凉爽,秋景是那样的绚丽,无不给她一种爽心悦目的感觉!
看,田野像铺满一地黄金,棉花犹如天上白云朵朵,风来摇摇摆摆,像对人招手,恋人依依不舍;成熟的玉米像金棒槌,一片连着一片,叫人爱不移目;高粱穗子红得像害羞低着头的小姑娘,让人可爱不已;树叶从树上落下,洒在金黄的路上,蝴蝶、蜜蜂绕在各色菊花的周围欢快的飞来飞去,使人潜心神往……这流金溢彩迷人的秋色,目不暇接,怎不诱人心旷神怡?
梅香如饥似渴的流览,如痴似醉的欣赏,“美哉!”“妙哉!”的赞叹。她的双眼像照相机的镜头,大脑似无限的胶卷,照不赢的是生态如画的大观园,装不下的是祖国大好河山的绝美图。
一路上,梅香仍不失小孩寻觅自己的童真童趣——
鹌鹑在丛林里钻来钻去,好似在嬉戏捉迷藏;麻雀在空中无忧无虑追逐,叽叽喳喳的欢叫;野鸡时不时嗵的一声,乘人不备从脚下窜出,扑棱着双翅咯咯叫着飞出老远落下……仿佛它们在对梅香比赛享受大自然的花样似的。
梅香不服气的来了劲,她狂跑一阵,慢走一会,坐坐,躺躺,立立,伸伸手,弯弯腰,踢踢脚,还轮换的把一只脚提起在空中晃动数圈放下地……大声骄傲的对它们说:“看——我比你们耍得超逸不流俗,洒脱不拘谨,浪漫不老套……”
动物们像认输似的收敛了它们本能的“黔驴技穷”。
梅香似玩赢了,心情忒好,不觉哼起《小放牛》的儿歌来:“小放牛,三岁足,赶着牛儿在后走,一走走到村路口,牛哥转头对我笑不够……”“哟,这是几年前李老爹教我唱的,现在唱起这三岁伢的小儿歌有点时过境迁了。”她笑了笑,歇了《小放牛》的歌唱,却把《打猪草》、《挖野菜》、《捉迷藏》、《踢毽子》等歌儿唱了个遍。
歇了唱歌,梅香就想起了李老爹和放牛伙伴。想起了自己养的大水牯牛,她出来后会被关在牛栏里饿得哞哞的叫的,她说:“牛哥,你肯定想我了,我也好想你了呀牛哥……”她流泪了,咬牙放下大水牯牛的身影,想起李老爹给她讲经书(国学)里先贤不朽故事的情景……想到了村里的小伙伴的友爱,想到了自己饿饭给她送吃的李桃芝,想到了煮雪饿晕摔倒救她的郑奶奶,想到了水塘救她的青山大伯……她把乡亲们那一个个熟悉亲切的面孔在脑海里全过了一遍电影。她想着哭了,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她巴不得将这些亲人从心里呼之欲出,立即能亲近他们!

梅香来到一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屋前,门大开着,堂前坐着一尊嘴上有胡须满脸通红高鼻梁大眼睛的硕佛,旁边和前后还有站的坐的小佛。听养牛的李老爹讲过,有这活佛的屋是庙宇。她的家乡过去也有庙宇,那时砸了,现在头人正在筹备修建。
李老爹说:“菩萨是保佑当地百姓安宁福康的好神。”他还说:“菩萨对做好事的人,保佑他事业顺遂,家庭平安;对做坏事的人,惩罚大病缠身,重者发配到阴世十八层地狱踏上一脚永世不得翻身。”
她正凝思着,进来五个人,有老有小,大概是一家。为首的老头从手提笸箩里拿出米饭鱼肉水果,供在案桌上,拿出白酒咚咚的倒了一大碗摆着,往化钱炉里燃着厚厚一大摞红圆印的纸钱,点燃五炷香,分给每人一炷。老头带头虔诚打躬作揖,其他人也跟着老人进行。老人口里小声念着似懂非懂的祷告词,大意是为家庭祈福之类的话。
等老人把一家五口带走,梅香也毕恭毕敬的来到佛案前,点着别人丢掉的三根香,照着老人的的声调,口里不停的祈祷着:“请大佛保佑,保佑我李家村越来越美好,保佑我家好运来,保佑我本人出门平安,路遇贵人……”
她打躬作揖后,站起准备离开。忽然从佛案上滚出一个大苹果。听李老爹讲,从佛案上出现的食物是佛祖送的,吃了心里想啥有啥,也就是心想事成。梅香心里最想的是能遇到贵人。她高兴的拾起,捧着大红苹果又朝大佛作了三个揖,把苹果吃了走出庙门。吃了大苹果,人好像长成了大人样,感到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无限美好的希望,身子似充了气的皮球,劲鼓鼓的向前走。
梅香走到一个叫何家垸的村子前,见村前一口大水塘的岸边站了很多人,有几个妇女拽着一个篷乱着头发哭着倔犟朝塘边来的中年女人。女人大声哭着喊叫:“女儿呀,那条路你去不得呀……儿啊,尼王老子要人,只有我去抵差呀儿啊……儿啊,我替你去呀儿啊……”
女人这一句句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哭声,钻进梅香的耳朵里,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梅香钻进人丛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躺在大塘边洗捣衣服的石头板上,紧闭着眼睛。原来这是那女人的女儿淹死了。听围观的人说,上午有几个城里下来的人,到这塘塍边朝石头缝隙里,用铁线钩子钓去了好多条大黄鳝,女人的女儿在看,工人走后,她也拿一个铁钱钩子仿着钓,刚一弯腰伏下身把钩子还没往石头缝隙里伸进去,不慎扑身往水底一钻。一个洗衣服的老太婆发现喊救命,几个男人赶来捞起,女孩气绝身亡,没了生命体征。
他们说:“死女孩是父母执行计划生育的产物——独生女儿。女儿突然意外身亡,怎不叫父母心疼!”梅香看到离死孩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这是死女孩的爸爸“死”在地上了。呼地围了一圈人,有人紧紧的掐着他的中人,待医生来抢救。
死女孩妈妈被众人拽着歪倒在地上,拽她的人松开了手,去照看死女孩父亲——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死女孩爸爸身上了。
这时,地上的死女孩妈妈趁人不备,来到水塘有栅栏挡着视线的水面,悄无声息的钻进水里。刚才死女孩妈妈,以倒地来麻痹拽她的人离开她去照看死女孩的爸爸,自己溺水死心塌地不活了。谁知,死女孩妈妈的“动机”被梅香看在了眼里。
梅香在家乡湖里放牧大水牯牛,大水牯牛贪水常沐浴在深水里不想起岸,总要梅香游水去将它牵起来,练就了会水的本领,还救过放牧失水的牛伙计。此刻,她来不及喊人,来不及脱掉衣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蒙子扎进水里,只用瞬息的时间,就把死女孩的妈妈托出水面得救了。
梅香把死女孩妈妈救起,好在是秋天不冷,乡亲们赶忙拿来干衣为两人换了。
有人不相信眼前的小梅香会水性,能救起一个比她体重大多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大家一瞧梅香,觉得她身个和面相很像死女孩。有说梅香是死女孩的替身;有说梅香是死女孩的阴魂还阳。一讲到梅香是死女孩的阴魂变,很多人身上吓得起了鸡皮疙瘩,胆怯的小孩往大人的腋肢窝里钻。
梅香对大家说:“我是人,不是鬼,大家不要怕。我在家放牛就学会了水性,曾救过失水的大男人,别看我人小,在水里我可托举起比我人重得多的东西,因为水有很大的浮力……”听完梅香的话,村人一齐对她投来了敬畏的目光。
小女孩出事,村江支书也闻讯赶来,问了梅香姓名。
当江支书问清了李梅香在家受父母虐待,被打撵出来决意不愿回家的情况,与几个村干部商量,提议将梅香留下作死去女孩父母的女儿。大家都说梅香人长的与死去的女孩差不离,俨然是一对双胞胎的亲姐妹。村人对江支书的提议非常赞成。
江支书对梅香说:“今天,你舍己救人的大无畏精神,感动了我们全村人,我要号召全村人向你学习!”梅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村李老爹教我读《三字经》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我虽还理解不了意义,但李老爹说救人如救火,我怎么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死女孩的父母得救清醒过来了。江支书同村妇女主任把梅香带到夫妻俩面前,叫死女孩父母认作女儿。死女孩父母在极度悲痛中难以接受。江支书以劝带荐的对他们说:“女儿死了不能复活,生命无力挽回,活着的人要继续好好生活下去……这个女孩的不速之到,是天赐予你们夫妻的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很优秀,凭今天英勇救人就能显示出她将来是个不平常的人……”妇女主任接着江支书的话说:“女儿她有狠心要离开你们,你们做父母的也要狠心放下她……认这个优秀女孩作女儿,一为夫妻俩对她救你们的感恩,二为有了她减少对死者的心疼……”江支书同妇女主任的话,打动了死女孩父母善良的心。
夫妻俩打量着梅香,清秀的脸庞,秀气的鼻子,饱满的小嘴,一对清澈水汪汪的眼眸,一脸精灵的神气,显得美丽大方聪明能干可爱动人。女人一把拉过她贴在自己的怀里,爱抚的摸着她下水还未干的湿头发;男人见她活似自己的女儿回到了身边,这确是神仙送给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好女儿!夫妻俩哪还有二话?认了梅香女儿,并当即对两位村干部表示一定要把梅香好作培养,将来做一个与社会有用的人。

死去的女孩叫何春兰,父亲叫何华东,母亲叫张慧。
夫妻俩将梅香带到家里,梅香就甜甜的叫何华东爸爸,叫张慧妈妈,跟亲生女儿一样亲热。何华东与张慧因女儿死,极端的悲痛如患了一场大病,倒在床上几天不能起来,家里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给招待看望夫妻俩的来客倒茶做饭,都是梅香应酬。梅香在家伺服父母和做家务事惯了,干起来娴熟。村上人对何华东夫妻说:“真是上帝为你们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为你们打开了一扇窗。这个继女儿真是难得!”
何华东家吃用水,是到过道十几户共的水龙头接。梅香为避开大家要来接水的当儿,每天起黑早抢在人前去接水。这天,她刚去拧开水龙头,隔壁的王桂花婶子也早来了。梅香说:“婶子,您先接。”立即把自己正接水的桶拿一边,让王桂花和几个人接走了她才接。王桂花和几个人边走边夸赞:“真是个不一般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多显风格,多懂礼性!” 
何华东与张慧听到赞扬,心里乐开了花。夫妻俩有了梅香,渐渐少了对春兰的思念,心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过了许些天,何华东对梅香说:“梅香,孩子,你来我们家有些时日了,因以前我们心情不好。”现将问:“你几岁了?”梅香答:“刚八岁。”张慧问:“哪年哪月哪日生?”梅香答:“一九八四年九月初八日午时生。”张慧说:“只小春兰一个月零三天。”何华东问:“姓甚?”梅香答:“姓李。”何华东说:“你的名字叫梅香不改,作我女儿你跟我姓何行啵?”梅香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同意!”何华东说:“那你就姓何叫何梅香了。”梅香高兴的笑着。何华东问:“你上过学么?”梅香答:“没有。”张慧问:“想家不?”梅香答:“我没有家可想。”张慧问:“你是哪里人?”梅香答:“不知道。”何华东问:“你父母叫什么?”梅香眼眶湿润了,呜咽的哭着说:“不……知……道!”
夫妻俩见触动了梅香的软弱伤痛处,不再继续详问了。为缓解气氛,张慧拿了一把糖给梅香,梅香先剥开两颗,给夫妻俩每人嘴里放进一颗,自己才吃,还口里感谢爸爸妈妈的说不停,叫得夫妻俩心里似蜜甜。
梅香聪明伶俐,乖巧可人,深得何华东张慧夫妇的喜欢,视为己出,也被邻里赞不绝口。因她来没赶到上学的时间,何华东在家将小学一年级的课程教她,学习进步很快,到下学期开学,送她去插了小学二年级的班,学习是班上的尖子。
何华东张慧夫妇为梅香长好身体,想方设法变出花样,给她做有营养的食品吃,把死女儿春兰的衣服丢了不给她穿,买好新衣服给她穿,知冷知热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梅香心怀感恩,放学回到家里,就帮助做家务,一刻时不歇。晚上何华东就辅导她做作业,读古诗词和正能量的读物。
梅香因乡愁的使然,上初二一个人常常独自郁闷,,何华东经过细察发现梅香惦家思念亲人了。刚来家时问她是哪地人,她说不知道,问她父母,她哭着不告诉。孩子难言的隐密,成了夫妻未解的一个大心结。孩子一晃这大了,何华东和张慧商议,作为养育父母有责任帮助她放下想家这个压在心头的包袱,一为有利于她的身心健康,二更为有利于她搞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前程。
他们家按照惯例,星期天吃了晚饭,夫妻二人不做别事,梅香也不做作业,坐在一起看电视,或者讲故事谈天说地,总之是要放松一下一周以来紧张工作和学习疲劳了的身心。
这个星期六的夜晚,三人说笑了一阵,何华东放了郭兰英唱的《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曲,问:“梅香,想家不?”梅香说:“爸,妈,我天天和您们在一起,已经感到很有家的幸福了。”何华东说:“我是问你想不想出生你的家。”梅香说:“我只有同您们在一起的这个家。”何华东说:“不想生你的爸爸妈吗?”梅香说:“我唯一的爸爸妈妈只有您们!”
张慧含着泪悄声对何华东说:“多乖巧的孩子,大人考虑一番都说不来,她却对答如流不露一字马脚!”
张慧说:“孩子,水有源,树有根,再大的参天大树没有根是长不起来的。
江支书特来家,将你对他说的受父母追打离家的情况对我们讲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被生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是一个很聪明懂事的孩子,今天应告诉我们实话了。”
何华东说:“孩子,做人就要懂得感恩。父母把你带到人世上,即是没给你一口饭吃,一口水喝,毕竟他们怀了你十个月的受苦受累,你是他们身上掉下的肉,你身上流淌的血是从他们身上流给的,你的生命是他们给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给人生命的人伟大?这个人难道能忘记吗?”
梅香断断续续的啜泣着,似乎心里很复杂很沉重,苦不堪言。夫妻俩体察出了“民情”,一定要圆梅香心里的梦,做养父母的要照顾生父母的感情和感受,决不作一双对女儿感情独揽自私的养父和养母!
何华东说:“明天是清明节。每到这个节日,国人和海外华人华侨不远万里回到祖国寻根问祖,这是中化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人的一种本性、一个情结、一份真情,更是一种家国情怀。孩子,我明天带你回家上路!”
梅香眨巴着泪眼,乖乖的点着头。
何华东说:“现在应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了?”梅香说:“新阳县,桃花公社,李家村。”何华东说:“那县离我们这里不远,我以前做贩苎麻的生意去过知道路途。”张慧说:“轻车熟路,那更好办。”梅香又哭着说:“我不愿去见生我的父母,我不敢去见乡亲们……”
为不使梅香回家受窘难堪,伤了她自尊心,何华东想了一下说:“梅香,那我们就像革命党搞地下活动,瞒着身份走‘地下’去,不让他们认出你。”梅香眼睛一亮,擦干泪,说:“爸,要去,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怎么个从‘地下’去法?”
何华东凝望着张慧,她是家里的智多星,要她拿出主意。张慧心领神会,一仰头说:“你跟村上刘老汉几个挑担的卖货郎打得火热,借两副担子装出师徒卖货郎去不就得了。”何华东一拍大腿觉得妻子的主意好,高兴得眉飞色舞,说:“要得,好主意!”梅香笑着说:“那我就女扮男装。”何华东和张慧同说:“女扮男装好,我们要女儿有女儿,要儿子有儿子了!”乐得一家三口欢笑声响出窗外……
何华东赶忙去找刘老汉出了屋。

梅香在学校为梳头节约时间用于学习,原本蓄的是短发,稍一修整就是男青年头,穿套青灰色的西装,活脱脱就是一个男伢仔。张慧为她打了领带,前后左右转动一瞧,仰天大笑说:“我的女儿真神,能女能男,一个顶一双!”梅香撒娇着说:“妈呀,还不是您和我爸要我从‘地下’回那个破家去……”张慧笑着说:“好了,我的地下好工作者,祝你一去革命马到成功!”
梅香亲热“妈呀——”的一声,牵起张慧的手,两人笑出了泪水。
何华东来到刘老汉家,刘老汉刚游乡卖货回家吃过晚饭,坐歇在凳子上准备洗脸洗脚了睡觉,见何华东来忙起身相迎,说:“啊,贵脚客是么风吹来了?”何华东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麻烦来了。”刘老汉说:“你秀才难道还借笔?”何华东说:“哪里话,皇帝老子还借花轿呢!”刘老汉说:“那是,记得那年一道做贩苎麻的生意,有人向我借过内裤呢。”何华东笑得摇着头说:“莫谈废话。等我农活干不动了,又从你学徒,干货郎这一行。”刘老汉说:“那时你随便去哪摆张桌子比这干货郎强。”何华东说:“摆桌坐收银子?”刘老汉说::“你秀才大笔一挥,银子成堆。”何华东说:“银子何来?”刘老汉说:“说真话,你毛笔书法写得很不错,就干书法家卖字的事。”何华东说:“那不是叫我卖丑?”刘老汉说:“好呀,卖丑也赚钱。前年电视上有个名人写了‘大爱无疆’四个字,当场拍出二十万,那字还不如我写的好呢!”何华东说:“好了,别扯远耽误你休息了,我是来借货郎担的。”刘老汉不假思索的说:“没问题,借我人都行,什么时间要?”何华东说:“明天,要两副担子。”刘老汉说:“有,正好老陈的一副放这,他主我作了。”何华东说:“我明早来拿。你要教我商品价格。”刘老汉说:“没问题,卖了钱可别往腰包里扎啊!”何华东笑说:“那你还要给我们开工资呢……”
第二天一早,何华东同梅香挑了两副货郎担,搭公汽到新阳县桃花镇下车。梅香扮作男青年,穿套青灰色西装,挑着货郎担子跟着何华东,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女卖货郎。
在桃花镇下车后,去李家村不知朝哪个方向走,何华东问梅香,一问三不知。因为梅香长到八岁从没来过桃花镇,只听说桃花镇管李家村,那时她还以为桃花镇就在北京天安门附近呢。何华东问一个开三轮摩圫车的司机,司机非常热情的说:“我车是跑李家村的,你两个师傅,快上车我送你去。”
下了三轮摩圫车,改革开放后的李家村没有什么大变化,房子仍是破墙烂壁,土巴房居多,荡漾着一股寒酸的穷气。梅香心里说,什么时候能变作像我梦里漂亮的“李家村”?
梅香对村里的一切感到非常亲切,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带着故事,在脑海里闪现。她激动得泪水漠糊了双眼,如没有何华东挑着货郎担在后,她要放下货郎担,一个个的亲吻它们。
走到村口,李老爹几个养牛伙计,正把牛放完早牧赶到水塘边喝水。梅香偷看,没看到她养的大水牯牛。李老爹几个听货郎鼓响,投来目光。梅香怕他们认出,挑着担子急前走。有个牛伙计要买旱烟丝抽,何华东停担卖了。李老爹望着前走的梅香说:“那孩子要不是个男伢,我还以为是梅香回来了呢。”何华东说:“那是我带的男学徒我儿子,不是老人所说的梅香。梅香是你何人,讲话如此对她有感情?”李老爹说:“她是我们以前养牛的小伙计。诶,这个好孩子,可惜离开我们多年了!”其中一个说:“她呀,我们养牛的伙计无不喜欢她。那年我脚崴,她替我放牧一头母牛许多天,她可惜死得真冤!”又一个伙计说:“我不会游水,那年骑牛过河,从牛背上掉入深水,不是她把我救起,人死骨头烂了……”
何华东见梅香走远怕掉队,无心跟几个养牛人多说,挑着货郎担尾随梅香后朝村子深处走。村里的路因建房有些改动,有时走到障碍处要转头。梅香挑着货郎担摇着货郎鼓,不时的停担,卖出了一些针头线脑扣子小玩具等小宗商品。她操外地口音,穿着男西装,不断亲切的对何华东叫师傅,俨然看不出是个女假货郎。虽然佯装得“到位”,还是被李桃芝认出了。
李桃芝向梅香要了个发夹,朝梅香一望,惊叫道:“你不是梅……”梅香急忙说:“我是个男学徒卖货郎,不是本地人。”李桃芝不好意思的说:“啊,朝你面像一看,真跟我村死去的梅香长的差不离,但说的不是我村口音,又是个男伢。师傅,不好意思,是我看错人了。”梅香吓了一跳,这才放心的说:“没什么,跟国家总统、总理相像的人也有。”李桃芝与梅香同龄,那时两个小孩玩成了一对亲姐妹。当梅香无端遭打饿饭,李桃芝把家里吃的送给梅香,还把鸡蛋避着父母拿给她吃。李桃芝给她的恩情,梅香一直记在心里没有忘记,不是今天扮从“地下”回家,非要激动的搂着李桃芝掏掏心里话不可!
走到一口小塘前,梅香想起三岁时身上糊了猪鸡屎,父母常提着她的手膀放进这小塘里洗涤。一见到他曾站立的那个塘埂子,心里就一阵惶恐不安。她怎能忘记有次父母要她自己来洗脏污,下到水里被水草缠进菖蒲林起不了岸。青山大伯路过,听水里有响动,一看有个小孩的头在菖蒲林里晃动,急忙放下草担,下到水里把她救起。
青山大伯把梅香送回家,李旺子和陈青女在吃午饭。青山大伯一见很是气愤,自家的女儿掉水了,夫妻俩跟没事一样,便没好声气的说:“你俩把饭吞得进喉咙,女儿掉水了,找也去不去找。不是我发现,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淹死了。”    
李旺子和陈青女不但对青山大伯没讲感谢的话,还气鼓鼓的说:“我们巴不得她早死,谁要你去救,这个废物碍我们生儿子,真愿她死了好!”
青山大伯救了人没得到一句好话。他气得要向夫妻俩讨个说法干一仗,转念一想,不行,李旺子夫妻老实忠厚,平时跟自己关系很好,这会大概是惦记着要生儿子心烦对自己言重了,没往心里去。

父女两人挑着货郎担,在村里游走卖了一阵,梅香把何华东引到了她的家门口,摇了几遍货郎鼓,不见屋里有人出来。梅香趁机把屋外屋内看。
屋子除房檐掉了个洞,跟她在家时的老样子没变,只在屋外左山头搭起个猪圈,以前的猪是跟人同住屋里的,圈内关了两头猪,比她在家时多养了一头;灶房里还是那个她煮雪的“连三”高土灶,灶门前也是堆着山上砍的柴禾;所不同的是睡房里一个大床外加了一个小床,她在家时睡的是破矮木柜头,不知道这小床是架给谁睡的。
梅香出屋朝内喊:“卖针线、扣子、扎头绳、胭脂、水粉、牙膏、牙刷,想买啥有啥……”声音一出,从屋子后走出个胸下补着大块布头发有些花白的女人,歉笑着说:“唉,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背,刚才在屋后缠柴把子(做饭烧),听到货郎鼓响,以为是小孩敲啥玩,一听大声喊,才知是卖货郎的师傅来了。”梅香一眼认出陈青女,差点“妈——”的一声喊出了口。
陈青女要买纳鞋底的针,梅香跟她拿了一包。陈青女拿到门前太阳底下,打开包拿出十枚一枚枚的检查针鼻子,怕有缺鼻针。太阳剌眼,左看右看看不清的自骂道:“瞎不瞎清缝,又要留一线……”梅香忙上前拿了陈青女手里的针检查了一遍,亲热的唤着陈青女说:“阿姨,我保证这包针枚枚不缺针鼻是好的!”陈青女说:“不是我小气,去年我从一个本地货郎担里买包纳鞋底的针,有几枚无针鼻,上了当。钱是小事,害得要做鞋没针。师傅,我相信你这针全是好的,劳烦你检查一遍,谢谢!”梅香说:“阿姨,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不用谢。”梅香真的进入到了卖货郎的角色,懂生意门道,听得何华东心里一阵好笑。
陈青女还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见梅香百问不烦,百挑不厌,态度亲和接地气,服务热情很周到,并口口声声亲昵的喊她阿姨,自然对她产生了好感,还用不好使的眼睛时不时的看一眼梅香,同她絮絮叨叨的聊起来。
陈青女说:“听师傅口音不是本地人?”梅香说:“是隔壁邻近县的。”陈青女问:“师傅贵姓?”梅香说:“姓何,他是我爸爸,同是我师傅。”陈青女随梅香指向的何华东羡慕的说:“上阵父子兵,不是夸,你们的生意要比我本地货郎做得规矩,待顾客如亲人一样,我老婆子就是希望你这样的好货郎来,送来我们农家需要的小商品。”说着去屋里搬来两条小凳,拿了两碗山楂茶要两人坐下歇喝。陈青女又从梅香的货担里挑了两把镰刀,说:“收稻少不了它……”
趁陈青女送镰刀回屋的当儿,何华东小声问:“梅香,你认她妈啵?”梅香说:“我不能忘记来前在家订的‘地下规矩’,不能认。她耳不聪眼不明,难认出我是梅香的。我唤她阿姨,特不叫大妈,怕她听出我小时叫她妈的声音来。没想到她被生活的沧桑塑造成这个寒碜样子,活像鲁迅先生小说里的祥林嫂……”梅香说着眼眶湿润了。
何华东说:“女儿,你说的对,今天不忙认她亲妈,等以后你有出息了要好好的认一下!”梅香哽咽慎重的点着头。
梅香沉浸过去在家的往事回忆中。
陈青女回屋出来了。何华东喝着茶借梅香的称谓问:“阿姨,你家现有几口人?”陈青女说:“总共三口。”何华东说:“哦,大概是你老两口子,还有一个什么人?”陈青女说:“还有一个小儿子。”何华东问:“那你还有一个大儿子?”陈青女说:“要是有个大儿子,就不生这小儿子了。”
说话间,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回家,说:“妈,我先吃,老师说下午要提前去上课。”陈青女说:“金贵,不等你爸了,那快去吃吧。”金贵见生人也不恐惧的进了厨房。
何华东继续问:“你小儿子上头没有儿子,为什么要称他小儿子呢?”陈青女说:“是,是生有……唉……生有一个女儿。”陈青女不敢把前面丢的两个女儿加上一起说出三个。何华东说:“计划生育政策只准一对夫妻生育一胎,你生了女儿,还能生出这个小儿子来?”陈青女说:“是……”何华东说:“是大队还是公社的干部与你是致亲的亲戚?”陈青女说:“有那样亲戚保着就好了。我是说女儿梅香被摧残逼没了,才生这小儿子的。老师傅,不瞒你说,我这眼睛和耳朵是为那摧残逼没的女儿哭坏的!”
梅香这才明白父母要致她于死地的目的,死心踏地是为要生个儿子,一时忍不住的没好声气问:“你现在没了女儿,养儿子过得幸福啊?”
陈青女说:“幸什么福?当今儿子不比女儿好养,你看,这晌午后了,他爸在田里忙得不能回家吃饭,还不是为了儿子。养他,要供他读书,要攒钱他结婚。在我那年代结婚手提个包袱,内装两件粗布衣和两双鞋够了。据说那先前结婚兴起的‘三转一响(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及手表)’带‘咔嚓(照相机)’等淘汰过时了,新兴起了电视机、电冰箱、空调什么的,恐怕到我儿子结婚那时要兴给新房子和小车子了。师傅,你说这些该要多少钱?会跑跑不过影子,如今养儿难呀……”陈青女如诉苦一样说不完。
梅香仍有余气的说:“这是你心愿的!”
陈青女说:“政策只准生一胎,迷信着只有生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否则不生儿子在人前不能抬头,多愚昧!要是将我梅香好好养,不生这小儿子好了!”何华东说:“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梅香摧残逼没了呢?”陈青女说:“只有经历过的事情才知道好与坏,直到为生儿子和生了儿子受磨难后,我和他爸才觉醒!”何华东说:“无论如何也不应摧残逼没了女儿呀?”陈青女说:“世间没有后悔药!为了要生这小儿金贵,被王支书把家庭盘剥个罄空,真是没有办法。自没了梅香,我愧疚得眼睛哭瞎耳朵哭聋了,他爸为赎罪差点上吊寻了短路……”说着扯着袖头大揩起了眼泪。
梅香对陈青女的“迷信”和“愚昧”感到非常无奈,但对她心中摧残逼死女儿的不尽忏悔和隐痛产生出了怜悯同情,瞬息把刚才对她和李旺子要弄死她的怨怼,化为了乌有。
梅香关心的问:“阿姨,现在家里的收入可行吧?”陈青女说:“靠儿子他爸一把手,我身体和眼不好只农忙去地里帮一帮,农业收入一年累死累活搞不到多少钱,把买化肥和农药钱一除,所剩无几。但压力最重的还是要为儿子金贵读书结婚攒钱。不是我在家里一年养两头猪和几只鸡帮衬帮衬……”梅香不忍心将艰难听下去,打断她的话问:“阿姨,养牛下牛崽卖收入可观不菲,你……”陈青女说:“唉,以前,女儿梅香在,是她放牧养头大水牯,没了她,那大水牯牛也滚下山崖跌摔死了!”梅香一听心痛的说:“庄稼无牛客无本,没牛田地怎么耕?”陈青女说:“是儿子他爸用他两个人工,去换一个牛工,真把他磨死了……”
听到陈青女的苦衷,梅香本要提示家里把大水牯牛养好出租换回钱,用这钱买回母牛下牛崽卖增加家庭收入,可大水牯牛摔死了,心头像喉咙卡了大鱼剌般的难受,不禁流起了伤心的泪水。
说话间,陈青女像明白了什么,用不好使的眼睛朝梅香细瞧了又细瞧,说:“小师傅,你将来定比你爸师傅青出于蓝胜于蓝,年纪不大这会作生意。请问你哪年生人?”梅香转动了一下眼珠,把年份多报了一年。陈青女说:“你怎么跟我女儿梅香九月初八日午时出生的月日时辰相同,难道这是巧合?”
梅香觉出陈青女从问她出生时间,对她瞧不够和谈话中,察出了她对自己的“隐密”,不想掩饰狡黠的笑了笑说:“那我跟你女儿梅香前世是有缘的亲姐妹!”陈青女强压住心头的辛酸苦痛,似隐似现的说:“小师傅,我女儿不能跟你同日而语?不过,如果她能有你这样的好父母,现在肯定能同你一样生活得很幸福……”陈青女说着大把的擦起了眼泪。
儿子金贵吃完饭对陈青女告了声别,拿着书包去了学校。陈青女这才记起是午饭过了,要留住梅香何华东吃饭。
这时,门前路上有个佝偻着身体,挑着一担沉重犁耙的人走来。梅香见是父亲李旺子回家吃午饭,怕认出她来,催促何华东说:“爸,我们走吧,赶到下一村庄去。”
何华东懂了梅香,忙爽快的答道“要得。”
父女俩挑起货郎担,摇起清脆悦耳的货郎鼓。陈青女追上前依依不舍的说:“小师傅,今天遇见你,像见到了亲人,我虽眼睛不清楚但心里明亮,希望你送货常来……”
梅香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激动得晕了头脑。

何华东与妻子张慧是那时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同时分配到省矿山工作,丈夫在井下搞掘进当队长,妻子在机电班当车工。因一次煤井瓦斯爆炸发生矿难,夫妻俩敢于说真话得罪了领导,给小鞋穿。两人一气之下回到老家何家垸务农,农忙种庄稼,农闲做生意,女儿春兰死后,带着梅香家庭生活过得很殷实。夫妻俩曾有抱负,但没得到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把弥补缺失的希望全寄托在了梅香身上。
梅香回了趟李家村,缓解了心结。何华东夫妇如释重负,心里感到很惬意。
此后,梅香为不辜负何华东、张慧的期望,一心扑在学习上,最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全国较好的大学,毕业后与同学蒋生辉自谋职业,共同在省城办起了绕世电缆有限公司。
经过几年打拼,绕世电缆有限公司逐渐发展红火起来,与韩国缅甸柬埔寨日本等国家和地区建立起业务往来关系,成为了省里的纳税大户。
梅香与蒋生辉在创业的艰辛中产生爱情,结了婚,在省城有了房子,车子,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娇娇。
梅香发迹了,不忘记感恩社会和人民,曾先后捐出巨款支援灾区,还扶助了二十多个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她最要感恩的人就是不遗力培养教育自己的养父母。梅香只要无事不占节假日,就要回趟何家垸,陪父母何华东张慧说话,做家务,照顾他们。
又是一个双休日到,梅香接到何华东的电话:“梅香,记得十年前我们去李家村的话吗?”梅香说:“爸,怎么不记得?您说‘今天不忙认她亲妈,等以后有出息了要好好的认一下’的话,爸爸,你放心,这个双休日,我与您女婿蒋生辉带女儿娇娇去李家村,履行您非常支持我去实现的夙怨!您和妈妈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着凉感冒……”何华东忙高兴的说:“很好,我同你妈非常同意你们去李家村实现夙怨!”梅香说:“感谢爸爸妈妈的心意!”
梅香在周六晚上作好了准备。星期天一早,同丈夫娇娇开车出发了。先是梅香开车走了一程,蒋生辉怕梅香累,夺过方向盘开着。娇娇听着动画片的录音睡着了。蒋生辉关了录放机,问梅香说:“这第一次去李家村,我真有点紧张,不知道你李家村那地的礼数,怕丢人现眼的出丑,又要闹出笑话。”梅香笑着说:“这个小学生的题目难道拦得倒你这高材生?”蒋生辉说:“真的,你教我几样啵?”梅香说:“我八岁离家,知道个啥。莫紧张,临时发挥呗。”蒋生辉说:“这怎么能同考试答题一样发挥得了?”
梅香打趣的说:“还不是与去何家垸一样,万一发挥不了,就用‘表哥’堂而皇之的蒙混过关……”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提起初次去何家垸,蒋生辉觉得很尴尬。那是四年前,蒋生辉与何梅香领了证准备结婚。梅香第一次领蒋生辉到何家垸家去见父母。下午梅香与父母都去了附近的姨家,蒋生辉不想同去,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喝茶间进来隔壁从外地工作回来的大叔,不认识蒋生辉,问蒋生辉是梅香的何人。蒋生辉红着脸结巴着说:“我是,梅香的表哥……”这事被梅香当作笑柄一直笑着。今天她又抓住笑起,激起了蒋生辉的极力辩解,说:“表哥表妹,还不是老公老婆的代名词。”梅香不示弱的坚持着说:“先生,那可不一样。”
蒋生辉说:“夫人,咋不一样?可老公对老婆的称呼就有亲爱的、爱妻、妻子、娘子、内人、老婆、孩子他妈;老婆对老公的称呼就有爱人、丈夫、老公、相公、官人,他爹。”梅香说:“再别强词夺理列出大串大堆的,不要扯远了。”蒋生辉说:“好,不远扯,扯近的就说人们生活中天天离不开的厕所。厕所从过去的叫茅厕、茅厮、粪缸、厕所到现在叫卫生间、洗手间,以后说不准还要出现新叫法。但不论对它有多少千变万化的雅俗称谓,还不是个装大小便的东西。与我说的老公与老婆的一串串,同包括表哥表妹在内,使之覆行的还不是男女间的那么一回事!”
梅香说:“我的先生,好了,看好路,不要说出瘾来思想分岔,别忘了注意安全!”蒋生辉好不容易这回取胜,准稳的把住方向盘,高兴得哈哈大笑。
因途中有别的事,到李家村已经太阳挂山口了。
快要落土的秋阳把李家村涂抹成了一片桔黄色,像一个正在恢复中病人的面肤,觉不出生气。乡村里的房屋高低座落参差不齐,土巴房子仍扮演着角色未退出历史舞台;地里收过的玉米,杆子散铺着杂乱无章;湖里的荷叶开始枯,东倒西歪的耷拉着脑袋;山上的树木站成稀稀拉拉,没精打彩……梅香心里油然而生出一个“穷”字。这个穷字在她上次“地下”回家就对它不感冒,耿耿于怀,产生了仇视,因此化作了责无旁贷担当起治穷的心愿,今天重见更加坚定了她要实现心愿的决心!
车开到李旺子家门前大樟树下,停在大红双喜字小车的后面,这虽是辆刚购回结婚的新车,似无好心绪炫耀自己的呆在那儿。
李旺子家房子,只在一个左山头的土巴墙换了红机砖,整个屋没全翻新,显出无能为力的疲倦样子。门口有人进进出出。大门上挂有金黄色吊须的红灯笼,门两边贴了“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的对联,彰显出喜庆的氛围。“今天是弟弟金贵结婚的日子,不是十五碰月半的约定俗成,是瞎子打麻雀碰上了。”梅香心说:“老两口为养儿所累总算熬到了他结婚可出头的日子了!”
梅香下车,同丈夫蒋生辉带着女儿娇娇朝屋走。

老主事李旺兴手里拿着收礼记账簿迎出来(主事是婚家全权代表,一般是德高望重和有声望的老年人),以为气质不凡庄重美丽的梅香和风度翩翩的蒋生辉是上面下来的大干部,说:“你们是找村……”梅香说:“我不找村干部。”李旺兴说:“您,是来贺喜的客人?可没见过……”梅香说:“我是他们家的女儿梅香回来了。”李旺兴说:“什么,你是梅香?”梅香朝李旺兴看了一眼,说:“你不就是旺兴大伯?”李旺兴摘下老花眼镜,细看了梅香,惊讶的小声说:“梅香她早失水大泊湖了……”但他心里明白今天的客人不会有假冒,忙领梅香三人进了屋里。
屋里屋外宴席桌前坐满了很多客人,喜庆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大家听说梅香回来了,吵杂声嘎然而止,都向她投来难以相信的惊异目光。
李旺兴派宝贵去告诉李旺子、陈青女,叫他们赶快出来迎接女儿梅香。
此时,夫妻俩正在屋后临时搭起的棚厨帮厨,一听顿时神色非常慌乱。
瘦骨嶙岣的李旺子惊慌失措的推诿说:“青女,你去看看,我上趟厕所……”
陈青女颤抖得牙齿磕碰响,更不想去说:“我眼睛不好使,还你去!”
干大厨的刘师傅高声道:“没了的女儿回了,喜从天降,夫妻俩推让什么?还不一同赶快去迎接!”
陈青女把李旺子拉到棚厨偏房里,战战兢兢的朝外望了一眼神秘的说:“旺子,十年前,我说那个小男卖货郎女扮男装,是梅香,你说我眼睛瞎,乱胡诌,将男子看成了女子。她真的没死,这不是活人回来了?”
李旺子更恐慌得裤裆湿了,说:“那后山为她葬的坟立的碑,又对人作何解释?”
陈青女说:“还不信,来告诉的大侄子宝贵说人已经到屋了,而且还是三个……”
李旺子说:“便便拣儿子金贵结婚的日子来……”
陈青女说:“她选择今天,肯定预先打听了有意来报复逞狠的?”
李旺子说:“受尽了辛苦磨难,好不容易为金贵修了房子买了车子接回了媳妇,虽借了一屁股子大债,但负重的心总算刚轻松了一点,没想到又出来了摧命鬼,我命好苦呀……”哭着发疯似的狠狠抓扯头上还没掉完的稀薄头发。
陈青女说:“她真要逼,我们死得成,哎,这命也没活头……”
李旺子说:“如果梅香真没死,她来报复逞凶狂,骂我们不还口,打我们不还手,任她把心里的恨气怒放出来!”
陈青女想起过去哭泣着说:“我们对她做得太过了,有罪!有罪呀……”
李旺子悔恨的说:“我们缺德,苍天难容,何止是有罪,是罪该万死啊!”
两人万分内疚自责的颤抖着站不稳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去见,拿不出老脸皮;不见,要被人所指,觉得这时有地洞可钻,夫妻俩钻进去躲藏起来为最佳。
宝贵等了好长时间,不见人出偏房,又是大声催:“二伯和二伯娘还呆个啥?不快点去迎见梅香姐,马上就要开宴席了……”
李旺子被逼得没法,找不出恰当的词推挡回避,无奈的说:“我女儿死了,快叫她出去!”话刚出口又赶忙纠正说:“宝贵,别!别叫!”
陈青女尖起声子跟着重复:“宝贵,叫不得!叫不得……”
客人已经到齐,屋内外桌子都坐齐了。李旺兴吩咐上菜的人每席只上第一道鱼圆子打住。这道菜示意各席客满不要动筷子,等主事讲完酒话,放了鞭炮开席。
此刻的李旺兴是大忙人,着宝贵叫李旺子、陈青女没来,就把梅香三人安排上席坐了。
李旺兴站在众席中间,对着话筒讲道:“各位亲朋,诸位来宾,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族兄、嫂(为尊重,旺兴比旺子大)李旺子与陈青女爱子李金贵同爱媳周雪花结婚的喜庆吉日,承蒙大家看得起,怀着深情厚意前来祝福庆贺,在此,我代表族兄、嫂和新郎新娘,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问候!诸位,因主家条件很有限,对大家招待不恭,多多敬请谅解……为感谢各位,诚办淡酒薄宴,不成敬意,但请大家吃好喝好!最后,祝愿新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祝所有来宾一切安好,吃不了,穿不愁,不住平房住高楼!”
最后一句风趣语惹得宴席上的人齐笑起来。
李旺兴讲完婚宴祝酒词,并没指示放鞭炮开宴席。他慎重的接着说:“诸位:今天,(指着梅香三人)族兄、嫂的女儿梅香回来了,带上女婿外孙回来了!这是双喜临门的又一大喜事,可庆可贺!按村古来风俗,家有儿女出外时长十年回归,要举行欢迎仪式,所以,今晚的宴席要等欢迎仪式完毕,婚庆宴与欢迎宴合一进行!”

十 一
李旺兴叫人在堂间放了两张大红椅,他面朝屋堂郑重的宣告:“下面请族兄、嫂李旺子、陈青女驾临尊座,女儿梅香准备上前行扣拜礼!”
李旺子与陈青女被大侄子宝贵和儿子李金贵牵出。如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拽。李旺子与陈青女站着,痴呆的像两个木偶人。
李旺兴要夫妻俩坐上大红椅,让女儿梅香叩拜。可两人面如土色,嘴里不停的颤抖着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怎么也推不到红椅上去。
李旺兴无奈,叫人把夫妻俩弄到一旁歇息,想办法使清醒。
李旺兴继续宣告:“第一项,女儿扣拜父母省略;第二项,欢迎父母讲话省略。第三项,因父母讲话略,女儿讲话也同略。第四项,梅香答谢乡亲。”
梅香走到李旺兴前并立。她彬彬有礼的对四面客人弯腰鞠躬,说:“对不起,没有什么好答谢乡亲们,只能对大家表示一点我的心意……”
大家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李旺兴说:“这里我要特说,有史以来回乡的人带接全村每户一包糖,可梅香带给每户两百元大款,吃完宴席各家来人我这儿领。”此时屋内外发出了一片惊讶的唏嘘声。
蒋生辉抱着娇娇摇动她的小手,对大家微笑着频频点头表示致意。
最后,李旺兴宣告说:“第五项,放鞭炮,双宴齐开!”
开宴鞭炮响起,各席碗盆瓢杯弄得叮当作响,火热的忙碌起来。
有人停了筷子揣测着:
“梅香早死埋后底山立碑了,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人已经回到了眼前,还疑虑什么?”
“离家时只有八岁,这些年靠什么生存下来的?”
“看她卓而不凡,才识超群,一定上过大学,这学又是谁送她上的?”
 “看雍容华贵的形态,现在她一定是有钱的大老板,不然今天带接村人如此出手大方?”
大家七嘴八舌,不着边际,好像把梅香当作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来客。
宴席在喜庆不断的欢声笑语中,推杯换盏,喝酒划拳,高潮迭起。
李旺子陈青女被人招护着喝了热糖水,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仍忐忑不安,心有余悸。
梅香在席间温良恭俭让像征性的动了动筷子,对席上客人礼貌的说:“请大家慢饮,我刚吃过,恕不奉陪!”
梅香拿出漂亮的外国进口手包,给了新婚弟弟、弟媳每人各八千元象征大发大吉的红包。大家看到这多钱,在家劳力做庄稼一年难挣到,无不惊叹得忘了吃喝,张起了嘴巴。
梅香甜蜜的叫着爹妈,走到低头呆坐着的李旺子、陈青女前,亲热的拉着两人的手。但夫妻俩勾着的头不敢抬看女儿一眼。梅香给他们红包都推着不接。有人从梅香手里代接过打开红包,里面只有“父”与“母”两个大字。
李旺兴拿着“父”与“母”两字解释说:“别小觑这两个平凡的汉字,可含义不一般,一字值千金,千金难买亲父和亲母吗!”
人们并没有从李旺兴的释言中悟出真缔,似乎有些怏怏不快,心想全村每户带接两百元,难道给父母只送两个字,毕竟梅香是他们身上掉的肉;但当大家一想到夫妻俩把梅香要置于死地的过往,认为梅香以父和母相认就不错了,怎么还过高要求她给以大款红包?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李旺子和陈青女都在心里说:“梅香不计我们作恶的前嫌,只要她心中还有我们,即是不叫父和母,用眼睛朝我们望一下,就已经知足了!”
李旺兴把字夹层拆开,现出两个各写有“二万元”的银行卡,还有密码。这要抵过去农民一辈子的收入,又一次惊愕得大家停吃瞪大了眼睛。
李旺兴笑着说:“二万大款的‘二’以示女儿有恩爱父母无二心;‘万’示意过去万事束之高阁,今后儿女情长从头再来!”
乡亲们报以响亮掌声和叫好声。
李旺子夫妻俩听到 “过去万事束之高阁”,真知女儿已经释恨,要上前搂住女儿、女婿、外甥女,但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对他们投来温馨的目光都不敢正面接纳一下。李旺子对妻了悄悄说:“青女,梅香能认我们父母,就要喜疯了!她在外挣钱不容易,这红包钱无论如何不能收!算为我们返给她小时抚养费的弥补,也为她今后的事业发展尽一点仁心!”陈青女说:“还为安抚我们一下对她赎罪的心,这钱一分不能要!”夫妻俩同声说:“对,虽然我们为儿子结婚借了很多债,再困难,就是穷得天天喝清水,这四万元钱要原封不动的还给女儿!”
耄耋老人李老爹听说梅香奇迹般的回了,叫人将他搀扶来了。梅香奔上前搂住李老爹,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流,不断的说:“老爹,我梅香永远忘不了您对我的教育,教我做人,教我懂得了对父母和长辈的感恩。也永远忘不了您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小时没有您,也许没有我今天,您的恩情没齿不忘!”李老爹激动的颤抖着声音说:“梅香,终于……把您,盼回了!真是……家鸡打不野,乡愁无不唤儿回!”
梅香给李老爹掏出一个大红包,叫他好好頣养天年。
梅香拉着李老爹的手,对他讲出了心里的夙愿。李老爹立即叫来李旺兴几人商量一会。
宴席上酒过三巡,李旺兴笑着对宴席上的人说:“请大家边吃边听震耳欲聋的天大好事,大家一定要洗耳恭听!”
喧闹的屋内外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梅香拉着丈夫蒋生辉的手对大家亲热的说:“亲爱的父老乡亲们,感谢家乡对我的养育,我一天也没忘记我家中的父母和每一位乡亲……”
大家也不约而同的说:“我们也没忘记您!”
梅香对大家回了谢谢后说:“现在改革开放有三十年了,但我们村变化不大,乡亲们还围绕着“穷”字打转,没奔到富字头上的那一点,我作为村里的儿女,心里感到很难过!治穷致富人人有责!把大家带富是我多年的夙愿,我已经同我养父母和爱人蒋生辉商议,决定将在省城自办的绕世电缆有限公司,搬一部分回村经办,我亲自担任董事长,吸收全村和外村的人来厂务工,增加收入,让大家早日过上美好幸福的小康生活,也算我为村扶贫出一点微薄之力!特此,今晚先跟入席的乡亲们通个气,明天,我和蒋生辉要去找村上、镇上领导洽商有关事宜……”
全场爆出暴风雨般的热烈掌声,经久不息。
听到梅香要回家带富全村如此美好激动人心的宏愿,李旺子与陈青女再也“呆”不住了,忏悔赎罪的跑上前搂着女儿女婿拍打着各自的脸嚎啕大哭。
李旺子顿着脚说:“孩儿呀,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生儿传宗接代,起狼子野心扼杀您,摧残您,丢弃您,我有罪,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陈青女嘶哑着嗓子哭喊说:“儿呀,我不是人,更不是一个够格做母娘的女人,为了要生儿子在人前好风光做人。把您生下地要饿死您,冻死您,淹死您……”
夫妻俩跪下说:“儿呀,我们父母对不住您,您骂我们吧,骂我们遭雷劈!您打我们吧,把我们一直打入阎王狱里去!”
梅香与蒋生辉急忙将李旺子陈青女拉了起来。
梅香说:“爸、妈,那时被丢弃和要扼杀的何止我一女儿?您们可别这样太自责了!您们要保重,我真没有责怪您们的意思!”
李旺子说:“您被赶出没有死,这是苍天保佑!孩儿呀,自从您出走多年,我忏悔多年,被良心拷问拷打多年,丧魂落魄多年……”
陈青女说:“儿呀,这多年里,我天天神不附体,做着噩梦,流着眼泪……”
梅香说:“妈,那年我假作卖货郎回了一次,这些我全都知道了……”
陈青女说:“儿呀,我当时也认出了,只是不敢认……
母女抱作一团大哭。
李老爹说:“那时的国情贫穷,不搞计划生育不行,国家养不起,现在国家富强了,从今年一月一号起全面放开二胎政策,有人预计以后还要放开三胎,真是好政策回了!”
李旺兴说:“国情、国策也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人的观念更新了,重视生女孩了。假如现在的时光倒回到那时,梅香从青女的肚里出来,夫妻俩要含在嘴里怕化了呐!”
李旺子、陈青女流泪肯定的点着头。
李老爹说:“只怪那时人们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不惜手段只要男孩,不要女孩!也怪那些女孩等不住时机迫不及待的要从母肚里早出来……”
李老爹幽默诙谐的话语,说得不知为什么在哭的人破濞为笑。
梅香拉着李旺子、陈青女的手说:“爸、妈,您们同女儿梅香过去的“仇结”,今天乡亲们开宗明义的给释解了。今天我梅香回了,过去的一切再不要想起感到难过了!”

李旺子与陈青女紧紧的搂抱着女儿梅香,喜晕了。


柯学,现居湖北省阳新县韦源口镇幸福小区3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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