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智律 | 短篇小说： 街道

孩子把在课堂上画的画拿给我看。

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并没有系统接受绘画学习，老师似乎也是由着他们创作，看起来凭着一股原始天性在纸上渲肆着对心中想描绘事物的轮廓，孩子故意给我卖了个关子让我猜猜画面的内容。唔...…大片的撞色给人以眼球的冲击，色块的堆砌......这倒有点像......那个地方又像......似是等不及了要把心里的豆子一股脑儿倒出，小孩儿反而首先沉不住气了:爸爸你看！这像不像我们家楼下的街道，这是矮矮的路灯......这是那棵和我年龄一样大的树......还有这个......

提前给出了答案，现在的话让我又来想，似是变得容易多了，本有无限可能的、随意的色块在眼里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景象。街道啊...…大街......树......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一股灵光直直击中了我...…像是来自某个不知名的未得到发掘的地域......想起来了......大学期间参加的一个公共选修课，是关于图画艺术创作与鉴赏的，印象中也有一幅作品...…街道？......林荫道？......啊...…林荫道，应该是这个名字，但...…再多的内容却是回想不起来了......还记得那时候老师给我提到过我对图像的敏感......是有这方面天赋的，虽然起步时间有些晚，但...…努努力未来至少也会是小有成就，“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天赋很重要......这是印象里老师对我说的最后的话......

然后呢？后来，当然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况且家里的情况也不足以支撑我走这条路，那时候父亲…...最后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其实这是生活中很常见的一幕，机会时时刻刻与人们邂逅，有时候它跳到你手上，可能也握不住它，倒也不全是因为本人不想抓住...…未知的事情有太多了......能把握的......

欣赏完了这幅“初显头角”的画，我心下想着或许可以和妻子谈谈关于孩子未来的发展方向。这孩子说不定会继承他父亲的一些…...天赋呢！怀着几分这种想法，我心中腾升起一股奇异的欣喜。

于是我一反常态地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像狂热的信徒向......这孩子......我的希望......献上我的真心和赞颂...…显然孩子给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了头脑，笑了起来又羞涩地跑开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鼓励孩子，虽然当年父亲对我......不一样了...我暗暗思忖着。

靠在窗台边看着下面的街道，孩子画的是这条街。的确，这条街足够美，足够人们去描绘。春天的季节里，这条街上总会开满各式各样的花，它们随着阵阵春风悠悠地打着飘儿，好像要渡到人的心里。但对我而言，反而有更喜欢一条街，离家不算很远，可步行过去少说得两个钟头，要说特别也倒没有什么，不过少数几次当自己路过那条街道，那条普通到丢到整个小区可能也认不出来的街，竟会获得一种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魔力，就像父亲......我有点想走走那条街了。

今天是周末，看了下时间，还算早，似乎又没有别的什么安排......可以动身。 

离家之前，我站在落地境前整理了下着装，嗯，很得体，可以走了。

母亲叫住了推门的我，让我帮她拿回先前在奶店订好的牛奶，她的关节炎又犯了。妻子这时不在家。

要急用的，早点回来！母亲又补充道。

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啊，和那条街道，想走的......

急用！母亲的这句话在后面追赶着我。

那先去拿牛奶吧，回来再去也不迟。

果然很快，我回到了家。

时间也还算充裕，想在那条街道多待一会也可以，和家人说一声晚点回去就行。 

可以出发了，我选择步行开始了这段旅行，去到那条街道。随着与目的地之间距离的缩短，我的心情也在高涨...…每近一分，我便多愉悦一分，快到了...…是向右转还是......左转？

手机传来了几下特设铃声的响音，紧接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上司......纰漏…...紧急...…加班...…让我赶紧过去。

......

处理完工作已经到傍晚了。我驱车回家，高度集中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放松下来了......至于那条街...还是改天再去吧。

尽管此时有些劳累，但又一想着妻子做好了饭，全家人等着我入座开饭，一丝蜜将我包裹起来，一点点消噬着我的疲惫，或许妻看我辛苦说不定会更柔情蜜语些，还能享受到妻的按摩...…想到这儿，肩膀上的负荷又了一些…...

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

没有期望中妻子的那句“欢迎回家”，也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

孩子围在妻的身边，妻的手伤了，在准备饭菜的时候。

事情也没发生多久，想着可以自己绑一绑......就没来得及和你说，妈在你出门后一会就躺下了，妻对我解释道。没事，我来吧，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别担心，交给我，好歹也依靠下我吧......我可是男人。

我让孩子去陪着妻，摸上许久不曾拿起的锅铲......菜......妻已经洗好了只需要翻炒......不难。自妻嫁给我，我就几乎没进过厨房了......无疑她是一位好妻子也是一位好母亲......更是一个好儿媳。

招呼妻孩吃了饭，之后服侍母亲。

妻手不便，我索性把家里内内外外收拾了一番。从前觉得男人在外打拼很苦很累，女人守家、带孩子、侍奉老人不就是生活吗？轻松哩！......轻松？体会了一把女人的......不......应该是家庭妇女的难处……谁又比谁轻松呢？没那回事儿......其实人活着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倒不是说希望没有了，需要人在乎点什么......然后...…紧紧抓住......动力......

天黑了。

母亲躺下休息了，孩子也没哭闹，妻也早早入睡了。

我有点想念父亲了。

我想走走那条街道。

起身，又穿好了衣服。

无所谓得不得体了。

出门。

我正在走那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