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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看电影 陈永
我设想过跟她一起去看场电影，16排16号和18号，要双号，看起来形式上是成双成对的，这样的数字也可能来自于一场不完整的梦，被我白天捕捉到了。反正我在形式上要求很严格，不能再像小时候搬一张小矮凳在露天电影场的银幕的反面看一两个小时的电影，这很重要。我正处于发育期间，要掌握仪式，吃饭，我奶奶都叫我站立着，她说这样会更像一头小牛犊。我不能白白糟蹋自己。电影票是老梅在一个夏天的午后蹬着自行车送来的，他打着赤膊，一只手扶着车龙头，一只手举过头顶旋转着像车轮一样的一件破背心，在我楼底下捏住刹，朝楼上喊我，票，票。老梅的爸爸是黄思湾电影院的主任，搞张票轻而易举，不像我平常和大群大群的人在电影院边的一堵墙上挖着的一个小洞口，个个像是长满了的爬墙虎，三四个人手心里攥紧钞票，再挤进去这三四只手臂大叫，一张，两张……手臂从洞口抽离出来时，被洞口水泥的毛刺刮的鲜血淋漓。我赶忙下楼，冲出楼门口。老梅向我的手掌拍出一张电影票，说两张，一共五毛。一张电影票一角五分，老梅要“抽水”一角，两张两角，正好五角。那一张，老梅嘻笑着说，我跟细美说了是你叫我送给她的。细美和我从小牵手一起长大的，上幼儿园，上学校……一直扎着两根辫子，放开手，也能像猴子一样屁颠屁颠跟着我……等我进工厂上班，她愈发温顺了，到点给我送来吃的，黄思湾街边摊的那种，有什么买什么，像是攒了好多钱，豆皮包糯米……是个破衣烂衫的太婆做的，还要看我吃完。我是想跟她进一步的，比如把她搂在怀里，正好她的几根头发触碰到我的鼻尖，可以闻到她用香肥皂洗过后的缕缕香气，抚摸她背后已经变得粗大的两根辫子。但她不肯，伸手挡住我，退后一步，说，必须正式。正式什么呢？耳环手镯，八抬大轿吗？这个钱我出不起。细美说，看电影！你得请我看场电影！还得有中间人把电影票给我送来。过后好多年我回想起细美说的中间人，也就是她认为的所谓媒人，她是看戏看多了。我选定老梅来做这个“媒人”，他有这个先决条件，但他爱赌，吃饭漏几颗米粒他都下注。他打赌说，我保证细美会来，不来，你输我伍块！伍块是蛮大的钱，赶礼要赶几份，老梅是个“精角”。这也要打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细美会来和我看这场电影。我看了下手上的电影票：16排16号，心里兴奋起来，问老梅，那张电影票几号？老梅答18号。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跟我设想的，或者梦中的数字一模一样。一段时间以后，我比较相信我的“设想”，往进一步说，也就是我全身新换了无数的想像力的血液，比如我想像超市门口用铁链锁住的一把空空的椅子，就像锁住了一个小偷，结果第二天真锁住了一个小偷，女的，宽大的连衣裙里藏着几包丝袜和内裤，扎着两根粗大的辫子，两眼茫然地望向超市门口的一块大玻璃，像看一个宽银幕电影。当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这个场景，是我奶奶从街上买菜回来告诉我的。我记得周末那天看的是印度电影《流浪者》，里面的主角拉兹是个小偷，他边走边偷，边偷边唱，是个高手。开场几分钟后领位员打着手电，带领迟到的人陆续就位，光线里没有出现细美的影子，16排18号空着，我以为的“私定终身”在电影的开头似乎就要结尾了。老梅理所当然输给了我，他请我吃了一顿他认为的大餐，两菜一汤，伍块钱不到。老梅吃得很大方，脸上没有一点作为一个“媒人”的感慨，我认为他有心事。我奶奶事后非常诸葛亮式地说，她早猜到细美不会去坐那个16排18号，为什么不去？我追问，但她不说。真是信了她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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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6 17: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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