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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胡学龙 | 短篇小说:丑狗

发表于 2022-5-12 11:15:51 | 查看: 18652| 回复: 1| 来自湖北


丑狗

文/胡学龙

一条狗要活出一个狗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忠于主人不行,不忠于主人更不行。见人就咬,那是“瞎了狗眼”,见人不咬,主人骂一句:丑狗,狗肉上不了正席。那狗命就不长了,会成为一道柴火狗肉的美食。狗接受所有的漫骂,狗心明如镜,狗路没有坦途也没捷径,狗要长人势才是王道。

王屋山公社西洞大狗儿凼塆上百户人家,有艾、王、刘三大姓,喜欢养狗,家家户户都养二、三条狗,但都不喂狗食,富贵在天,各由狗命。狗儿凼的女人很懒,细伢屙屎了,女人从不跟细伢擦屁股,总是“哟、哟”两声唤来狗,叫狗跟细伢舔屁眼。只有把细伢的屁眼舔干净了,狗才能低头吃屎,要不,女人抓一把柴灰,把屎盖了,狗只能干瞪狗眼。所以狗儿凼塆的狗都学乖了,只要听到女人的叫唤声,撒欢地跑到女人的跟前,很温顺地舔细伢的屁眼,有的狗喜欢造次,舔完细伢的屁眼,忙转到女人的跟前,张嘴就舔女人的胩,女人就抬腿一脚,断喝一声:丑狗。狗慌忙避开,又连忙掉头,几口将屎吞下。

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狗家养的土狗就不吃屎,狗虽是土狗,但形象威武,偏偏老铁匠喊他养的土狗为丑狗。丑狗不吃屎,塆里人不信,说那是冇饿怕,饿怕了,莫说是屎,就算是放了毒药,也会吃的。毛狗的父不与塆里人理论,把狗关进铁笼,上了锁,将钥匙交给队长。狗在笼子里饿了三天,第四天,队长打开铁笼,将狗放了出来,唤狗吃屎,丑狗一见是屎,转身就走。

毛狗的父是个铁匠,祖传的。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祖传的手艺,保证了毛狗一家体面的生活。老铁匠打铁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打的菜刀、镰刀、锹、锄一是锋利、二是耐用,三是省力。镇上的人常用人强不如业(方言:家业,使用的器具)强来形容他打的铁器的质量,他的生意很火,但也不为富不仁,那时尿素和化肥都属紧俏物资,有钱也买不到。老铁匠通过他的人脉,为狗儿凼塆搞到二、三包尿素和六、七包化肥送给生产队,不收一分钱,赢得的口碑也不差。但他有一种不好,好色。毛狗他伊生下他,就死了,老铁匠没有再娶,塆人劝他,他说,不娶好,可以打野食。荒年能饿死我这手艺人?那人说,还真是这样的,只要是跍到屙尿的都行。他又说,你这人冇得追求,不体面的人我要?不过你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塆人说,只要有草,谁吃不是吃?他说,同样是养狗,我家养的狗就不吃屎。你不懂。塆人见老铁匠起身要走说,最好吃的莫过鱼和肉,最好玩的莫过肉挨肉。你又要去打野食了?他说,没有油盐行不?说完就不再理那塆人,提着他新打的菜刀出了门。老铁匠是竹林村的朋友送菜刀的,这时去可以赶上过夜(方言:吃晚饭),讨得一盅酒喝。经过杉木村时,老铁匠就想起了杉木村女人的好,八分钱,就可以肉挨肉。他到杉木,总是在村口路边的供销社代销点,掏一角钱买根棒棒糖,营业员就找他八分钱。到女人的家,他将连糖带钱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来,剥去糖纸,在嘴嘬了一口,又要他嘬一下。女人拥着老铁匠进房,指着床边的一盆水说,我刚才洗了,你也把枪擦一下。他拿起香皂,褪下裤子,开始擦枪。洗净,提枪上阵,女人又要他嘬糖,说糖没嘬完,不准下来。俩人一边嘬糖,一边肉挨肉,妙趣横生,经久不衰。事毕,他准备提起裤子走人。女人说,灶下煨了一罐老鸡猪肚汤,你吃一碗再走吧。唉,这事整的,老娘成猪婆了,倒贴。这话他懂,养母猪的主家牵猪婆去配种,主人是要给养公猪主家钱的,成就了一句歇后语,猪婆卖“鳖”--倒贴。他就笑了,应道别说果难听,我是干柴,你是烈火,我们是情投意又合。女人说,你不走了?他说,有借有还,我又不是恶霸,能长期占着?他意欲未尽,摸了摸女人的胩说,胩是好胩,我要完璧归赵。女人说,人他娘的就这么个贱东西。女人又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你这丑狗。

老铁匠想到这里,就得意地笑了,突然,扬起脖子唱道:插秧还要秧有根,撩姐还要姐有心。秧无根来飘飘起呀喂,姐无心来爱骂人,又失面子又伤我哟心。哥在高山打石岩,姐在园中掐菜哟苔,要吃菜苔园中会啰喂,菜园大门朝哥开,要想摘花你拢来。乖姐住在大路头,过上过下姐家哟留,外人说我跟姐好啰喂,冇挨姐儿心发愁,驮个冤枉在外哟头。亲哥门外在发焦,姐在房中说嘘了,上房哥嫂冇睡觉啦喂,下房母亲纺棉条,我郎一概莫生哟焦。太阳落土又落塆,塆里姐儿把门关,姐儿关门留个眼啰喂,我从眼里拉门闩,拉开门闩找姐儿玩。挪张椅子挨郎坐,哀哀戚戚说分明,昨夜为哥挨了打啰喂,今天还是一身青,为哥挨打奴甘心。

“老铁匠,你这菜刀怎么卖?”一声娇声从老铁匠的脚后跟响起。

“不卖,送你。”破窑出好瓦,山窝出凤凰。这个词从老铁匠的后脑壳浮出来,他连忙应道。

“哈哈。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收你的东西。”

“宝刀赠好汉,菜刀送娇娘。”

“说条件?”

“我想和乖姐好。”

“好呀。”

“8分。”

“5角。”

“我在杉木是一次8分”

“1块。”

“你那是金的?”

“2块。”

“让我看看是不是金的?”

“4块。”

“没毛?”老铁匠在俏妇人的胩摸了一把,又用双指轻轻一搛。

“16块。”

“又涨了?”

“32块。”

“是长江么?老是涨。”

“64块。”俏妇人说:“不是长江,是金镶玉。”

“走。”老铁匠狠了狠心,牵着俏妇人向山上的枞树林走去。

这一走,老铁匠从此没回狗儿凼塆,也未回街上的铁匠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年过后,毛狗为老铁匠修了一个衣冠冢,立了一个墓碑,刻上祭联:铁墩肥墩摸摸打打几十载;钢芊肉芊钻钻凿凿上百人。横批:本事铁匠。毛狗就这样为他的父作了盖棺定论。

毛狗磕了三个头。丑狗将头偎在墓碑下,躺了下来。毛狗抚了抚丑狗的头,说走,有我。这事一天内就从狗儿凼传遍了西洞村,又过一天就传遍了王屋山街上。街上人说,毛狗和丑狗有君子之风。事往明处说,理在公处讲,不为尊者讳,不为亲者隐。

毛狗在街上开有食铺,在老铁匠的铁铺隔壁,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每月生产队交10元钱,生产队每月分他一担工分粮和50斤口粮。他父是街上的老铁匠,是城镇大集体户口,每月向公社经营管理站交15元钱,公社发他32斤粮票和半斤食用油票。老铁匠出走以后,毛狗向经营管理站负责人说,铁铺的15块钱他交,粮票和油票由他领。负责人想了想说,子承父业。国家也有干部和工人退休了,子女顶职的政策。就同意了,叮嘱要按时完成上交,不得拖欠。毛狗早上和中午开门营业食铺,下午是丑狗守店,他则到铁铺开门营业打铁。打铁毛狗并不陌生,原来他也是下午帮他父打铁,是打大锤的,耳闻目染,毛狗颇得老铁匠的真传。

毛狗的食铺卖的是油条、油饼、欢喜坨和粥。他有两不卖,一是赊帐的一律不卖,六亲不认。二是要买,就买一套,零个的不卖。毛狗在两个欢喜坨中间放根油条,油条插进油饼中间的一个洞,再用竹签穿好固定,一套吃食就做好了。如果你要在他的食铺买二根油条或一个欢喜坨或一个油饼,他不卖,说买就买一套,这一套吃食,阴阳和谐,吃到肚子不会打架,屙的粑粑是硬的。你如果单买二根油条吃,吃到肚子里,二根油条会在肚子打架,就会闹肚子。他煮的粥,也与众不同,他要放一些小麦一起熬,说米是阳具,小麦是阴器,这样吃到肚子会平安无事,身体更棒。镇上人说毛狗是歪理邪说,但到镇上赶集,都到他的食铺进餐,讲些不荤不素的笑话,聊些街头村尾的轶事,钱虽然叫毛狗赚了,图的是热闹和趣味。供销社国营食堂的负责人见毛狗的食铺生意好,心生嫉妒,将毛狗告了,说毛狗卖淫秽吃食,迎合群众的低级趣味,公社特派员找毛狗问罪。

“我卖的油条与国营食堂是一样的不?”毛狗说。

“是一样的。”特派员说。

“我卖的油饼与国营食堂是一样的不?”

“是一样的。”

“我卖的欢喜坨与国营食堂是一样的不?”

“是一样的。”

“我的油条是6分钱一根,粮票一两;油饼5分一个,粮票一两;欢喜坨8分钱一个,粮票一两。与国营食堂价格和粮票是不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哄抬物价了没有?”

“没有。”

“我缺斤少两了没有?”

“没有。”

“特派员,我这吃食成套的卖,无非是想实现均衡销售,我亏不起,否则,这碗饭我吃到底了。国堂食堂不同,他卖不了,工资照拿,亏了,有国家集体蔸底。我们不同啊。”

特派员觉得毛狗说的有理,就把国营食堂的负责人训了一顿,说你自己不善经营,毛狗又没有欺行霸市,你却无事生非,难道你要我帮你去堵众人的嘴?把负责人训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送走特派员,唤来丑狗看食铺,毛狗打开铁铺的门,开始在铁墩上敲打铜茶壶。丑狗“旺旺”二声冲进铁铺,把毛狗吓了一跳,毛狗心想,打狗欺主,谁人想欺我?只见一后生拿着棍棒追打丑狗,嘴里嚷着丑狗把他咬伤了,今天非要打死这畜生不可。

“虎不乱伤,狗不乱咬。”毛狗操起八磅锤,往后生面前一站说:“今天你敢动丑狗一根毛,试试?”

“你狗把我咬伤了。”后生拉起裤脚,大腿肚子有二个血洞。

“我敢肯定你是在食铺吃白食,不付钱,强行走人,狗才咬你。是不?”

“哟哟,好痛。”后生王顾左右而言它。

“我的吃食是一套一套地买的,我有数,如果你是付了钱,狗咬你,不用你动手,我自己砸碎狗头,再赔你的医药费,行不?走,我们到食铺去看。”

“哟哟,好痛。”后生站着不动。

“不动是吧?那就是你理亏了。吃霸王餐吃到老子的头上了。”毛狗脸一黑,八磅锤往地下一砸,说:“滚。”

那后生灰溜溜走了,毛狗继续敲他的铜茶壶。

毛狗把他父的手艺发扬光大了,学做紫铜器。毛狗做了一个碗大的紫铜茶壶,又做四个小紫铜茶盅,再做一个紫铜烟斗,摆在铁铺的桌子上,左瞧瞧右看看,自己感觉非常满意后,就跑到王屋山上采来野生“麻柞”,沏上一壶野生“麻柞”茶,紫铜烟斗插上一角五分钱一包的“大公鸡”牌纸烟。他坐在桌旁,划一根火柴,点着纸烟,吸一口烟,喝一口茶,气势就出来了,座等上门生意。

“毛狗,我这锄头用鋊了,你跟我加把火。”村人老王把旧锄头递给毛狗,笑着调侃道:“你好安逸哟,象个财主老爷。”但眼睛却盯铜茶壶和毛狗手上的铜烟斗。

“好咧。你坐下喝茶,马上跟你打好。”毛狗应道:“现在新社会了,贫下中农当家作主。咱们农民,苦是苦点,算是苦中作乐,过时八节也应该穷开心一下。”毛狗接过旧锄头,丢进炉子,拉开风箱。

“铜茶壶多少钱一套?铜烟斗又是几多钱?”

“不瞒老哥说,铜茶壶一套要80块,铜烟斗30块。”

“要不起。肉七角四分钱一斤,这要费我家一边猪。”

“你看茶壶龙凤呈祥的图案,小茶盅梅兰竹菊的图案,是我一锤一锤地敲出来的。烟斗的云朵图案,也是手工敲打的。我只是讨个功夫钱。”

“不是我嫌你的手艺不好,要不我也不会问价,只是我太穷。”老王摸着紫铜壶,眼光有些直了,满脸红色。

“金银铜铁,铜比铁值钱,还不生锈,你用了,可以传给儿子用,儿子传给孙子,孙子传给曾孙,传八代十代人,就成古董了,后人会说这是祖传下来的。能说贵?后人要是过细些用,可以用到共产主义。”毛狗看见老王的喉咙动了动,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

“那我舍命吃河豚了,给你十块钱定金,年底我来拿。”老王翻开裤腰,从里面掏出两张五块钱说;“今年过年也开心一回。”

“我提前祝王哥新春吉祥。腊月二十四我给你送去,给你拜个年”毛狗接过钱说:“你在村人面前抖一下,也算是给我做个宣传。”毛狗心想,我就是爱钱。人有了钱腰硬,心里踏实。

傍晚,毛狗在铁铺门口敲马桶盖,他要在紫铜马桶盖上敲一个未完全打开的出水荷叶。

“毛狗跟我打把菜刀。”风铃般的声音钻进毛狗的耳朵,是村里刘支书的老婆一枝花,云朵一般飘到他的跟前。

“好咧。你请喝茶。”毛狗顺手将马桶盖盖马桶上,跟一枝花倒上“麻柞”茶。

“这个东西好。”一枝花接过茶,奓脚扒胩的坐在椅子上,张着热烈如喇叭花的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马桶。

“当然好,桃花在这地方盛开。”得意写在毛狗的脸上。

“这桶还开了三朵花,牡丹、芍约、荷花,其实只开一朵桃花就够了,开多了,费时费力,不划算。”一枝花的喇叭花开始广播了:“盖子也不应该敲上出水荷叶,应该敲上大白菜,提醒女人,好白菜不能叫猪拱了。这个我收了,作为孤桶纪念,以后按我说的做,我替你销售。如何?”一枝花又补了一句:“你比你老子有出息。”

“盖子为什么敲上出水荷叶是典故的。”毛狗把嘴贴在一枝花耳边小声说:“风吹丝瓜甩大屌,出水荷叶卷唇屄。”他又提高声音说:“这是镇上一个举人与妻子在瓜棚快活的对联。”

“既俗且酸。好玩个事,不能当饭吃。”一枝花波澜不惊,说:“离春节还有三四个月,你要跟我出一批货”。

“好。按你说的做。”又说:“我要带个徒弟了,以后我专做铜器。”

“有脑子。回狗儿凼把队长的儿子收了。菜刀不打了,你把盖敲好,我把马桶带回去,180就180,凤凰自行车我不卖了。”她哼起一首歌,头顺着歌的节奏一点一点的。

“桃花要盛开了?”毛狗一本正经地说,暧昧从嘴角溜出来,手在敲打马桶盖,发出的金属很悦耳,出水荷叶也呼之欲出。

“挨千刀的,姐开给你看。有种象种。”一枝花把胩奓得有些大,动作有些夸张。

毛狗把两铺面的门锁好,带上丑狗,一枝花提着痰盂大小的紫铜马桶,俩人一起回狗儿凼。分手的时候,一枝花交待毛狗到她家来过夜。

“我想带个徒弟,把柱子收了如何?”毛狗一进王队长的家门,自己拉了一条板凳坐下,对队长说:“说说你的条件?”

“可得。挑个吉日办拜师酒。”王队长说:“师徒如父子,你象儿子一样待他,传他真手艺。按老规矩来,学徒三年不收工钱。”王队长是个本份人。

“办拜师酒不必了。只要柱子用心学,我肯定真心教。柱子初中毕业了,算个回乡知识青年,也是塆里一个劳力,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我为他每月交10块钱给生产队,生产队按劳力给他计工分。”

“有礼不可灭,无礼不可兴。穷是穷,不能乱了规矩。酒不办听你的,叫柱子跟你磕个头。”说完,就出门去喊柱子。

柱子随王队长一进屋,王队长要柱子跪下跟毛狗叩头,叫毛狗拉住了。他问柱子,跟我学打铁,你同意不?柱子回答同意。他拍了拍柱子的肩,说好后生家。毛狗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柱子说,今晚你带着丑狗去街上看铺面,我不回街上了,去看看老吴头。老吴头是佃户,江北人,60挂零。年轻时就在狗儿凼打短工,孤身一人落户狗儿凼,老铁匠在时,就明确要为他养老送终,吃住在他家。

老铁匠起房子的时候,全塆的人都来帮了忙,还老铁匠的人情,狗儿凼人盖房子,钉瓦条用的铁钉和门上的锁牌子,老铁匠都是半卖半送的。老铁匠的联四宅基地,一半是祖上留下的联二,一半是吴佃户的联二。起的房子是马头墙二层楼房,第一层是青砖墙,第二层是夯土墙,二寸厚的骑缝木楼板,墙外青砖白石灰勾缝,墙内外白石灰粉过三遍,钢筋玻璃大窗户油了桐油,再上过红漆,房子很是气派明亮。后院建有厕所、禽舍,栽桃、梨、李、桔等果树,前院中间建一个凉亭,两边是菜园。房前屋后平时都是老吴打理,干净利落。老吴头很结人缘,院内的凉亭的桌子上,一年四季为塆内男女老少提供免费“麻柞”茶,供大家歇息喝茶,人们还时不时去后院摘果子吃。他逢人便夸共产党好,说我家就差个电话,就到共产主义了。公社革委会李副主任有次到狗儿凼生产队队部政治夜校上课描绘的共产主义远景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话老吴头一直在心里。老吴头平时一日三餐苕粥,苕是红心苕,很糯很甜,再配上一盘腌辣椒炒腌豇豆,一盘时令菜蔬,也是吃得口舌生津,心想那时村里地主就是这样吃的。过时八节毛狗丫华会买5斤猪板油和一副猪下水,两瓶苕酒,这时老吴头就忙着下厨,将猪油渣闷干芋头禾,用腌辣椒炒猪肺、炒肥肠,用猪小肠肫豆腐,再炒几个时蔬,叫上隔壁三俩个老兄弟吃酒。吃到兴高采烈处,他对毛狗说,等到了共产主义,我油条吃两根,一根蘸红糖,一根蘸白糖。老艾说,到了共产主义,塆里猪粪由我一个人捡,你们几个老家伙不能跟我抢。老单身汉老王说,真到了共产主义,公社应该发张老婆票我,我不要求跟一枝花一样俊,但奶要大,胩,灯拉熄是一样的。

“你应该回去看老吴头,这老头重义。”王队长对毛狗说:“这事迟早要让你知道,今天我说给你听。”

去年你跟你父立碑石的第二天晚上,塆里几个老头与老吴头闲聊,刘支书见门没关,走了进去说你父是新兴地主。老吴头一听就不高兴了,说我身正苗红,这房子是我起的。刘支书就问老吴头哪来的钱?老吴头应道,钱是铁匠给我养老送终的棺材板子钱。刘支书说这钱也是剥削来的。老吴头反问道剥削你了?刘支书说剥削了贫下中农。老吴头说老铁匠打铁的价格与街上其他铁匠铺的价格是一样的,公社经营管理也是同意的。刘支书狠声说那街上其他铁匠怎么没有起高楼?老吴头说是老铁匠的手艺好。刘支书走后,老吴头找我讨主意,我又那有什么主意。文华点了一句:房子是你起的,你是佃户,能把你当地主富农斗?怕其做甚。第二天,老吴头一大早,就拿着绳子,逢人便说刘支书欺压他没有活路了,要去刘支书家吊颈。众人便劝老吴头,但劝不住,不明就理的众人聚集在刘支书家门口。老吴头进了刘支书的家,将绳子往屋梁一抛,打一个绳扣,正要往颈上套。刘支书走出房门,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我家寻死觅活。老吴头也大声回怼,我胆子再大,也没有你的胆子大。你说我一个佃户是新兴地主,是想霸占我的房子。你当大家是个苕,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利用手上的权力,三五天召开一个批斗会,斗着斗着,石富农就住进了牛栏,你就住进了石富农的房子,你怎么不说你是新兴富农?刘支书气急败坏,嚷着要叫民兵连长来把老吴头绑了,召开批斗会。这时一枝花对着刘支书吼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你刘光斗文不象个读书的,武不象个阉猪的,伸手不驮四两,是谁养活你的?你这条光知道咬别人的恶狗,你能恶个老铁匠的丑狗?丑狗带着全塆的一百多条狗,把我们家包围了你知道不?刘支书没注意,这时瞧见丑狗目露凶光,要与丑狗斗,他估计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有些胆劫了。众人见势大笑,拉着老吴头散去。

刘支书还真吃了一个丑狗的暗亏。五一,村知青队部放了二天假,大家都回了城。有个女知青想早点回黄石市做工,知道刘支书手里捏着一个招工指标,就起了心事,要求留下值守队部,晚上做了几个菜,请刘支书吃酒。此时,丑狗正咬着老吴头的裤脚,把他拖出屋,向村知青队部走去。他想有什么事,俩人有个照应,就叫上我。我们走到知青队部门口,见丑狗刁来一套男人的衣裳和一套女的衣裳,又转身去刁来男女俩双鞋,知道这是男女打皮判的事,怪这个丑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不想管这事,准备离开,丑狗死死咬住老吴头的裤脚,不让他走。没有办法,被丑狗拖到了女知青宿舍门口,丑狗拱开女知青宿舍的门,刘支书赤身裸体地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女知青慌忙拿起被单将身体遮上。老吴头说刘光斗,我们不是有意捉奸,也不想用这事要挟你什么。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了丑狗,我是丑狗咬着裤脚拖来的,老王是我叫来的。这事既然我知道了,衣裳和鞋我就替你们收藏了,你好之为之。为顾及这女伢的名声,我们绝不外传。在此别过,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老吴头当着他们的面咬破手指,吮了一口,算是起了血誓。六月,刘光斗以你们家藏有老书籍的名义,抄了他们的家,其实是想找回他打皮判的证据,那衣裳和鞋藏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也没有过问。你如果与刘光斗起了纷争,打皮判这事不能说,这是做人的根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说与你听,是想叫你提防刘光斗,他想在你家房子起事,定你父是一个新兴地主阶级成份,你家房子就保不住了。

长江外围江心洲生产队,一个劳日买一包九分钱的红花烟还差一分,我们生产队一个劳日值一角四,这里有你家捐化肥和你食铺每月上交利润的功劳,虽然塆里人心知肚明,但嫉妒你家的人还是有的。听说蹲点我们塆的公社干部刘文华马上要提拔为党委委员、妇联主任了,权力虽然不大,好歹也是班子成员。刘主任住在你家,待老吴头不错,上月还买了桐油把你家楼板、门窗都油了二遍。老吴头认为她干事泼辣,又会持家。我叫我屋里头(方言:老婆)与你说个媒?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我说的意思你明白?

“明白,我知道轻重。”毛狗点点头说道:“一枝花约我去过夜,我去会会她。”

“我把柱子收了。”毛狗人还没跨进一枝花的家门,声音却从堂屋钻进房间,又钻进一枝花的耳朵,

“噢。”一枝花叫了一声,算是对毛狗的回应。她奔出房间,打开大门,一股燥热从心底拱了上来,两腿用力一夹,身子打了激烈地冷颤,伸出双臂搂紧了毛狗的脖子,把他抵上了墙。

“噢。”毛狗也这么地叫一声,把一枝花抱进房,他有的是力气。一会儿,房里就传出来一阵令人迷醉的响动。他们不说话,在床上颠狂的展筋舒骨。

“再来一盘。”一枝花从毛狗身子底下翻了上来,颠峰处,她双手在空中乱舞,似乎要飞起来。

“我把你收了。”毛狗说,他没有说爱。

“可得。那要再来二盘。”一枝花能掂出这话的份量,但她不会这么做。

“要得。”毛狗盯着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提枪挺进。

“未经人事的人都贪。”一枝花握住毛狗的枪说:“贪就过了,收枪回营吧。”说完,起身下床,又补一句:“我喊你8848,就是我想要了。”

“么意思?”

“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有意思。”毛狗笑着向一枝花伸出了大拇指。

“要喝酒不?酒是散打的苕酒。”一枝花端出一盆猪肚老鸡汤、一盘青椒炒苕滕杆、一盘腌芥菜芯。

“喝。真香。”毛狗感到肚子有些饥,嘴里泛出一口水在喉咙里滑动了一下。

“先喝碗汤,再喝酒。”一枝花盛一碗汤,递给他,再拿出酒。

“你真胆大,光斗呢?”毛狗觉得自己现在与支书是一个级别了,所以不喊刘光斗为刘支书。

“到县上开会去了,刘干部也去了。”

“光斗老牛吃嫩草。”

“光斗大我十二岁,是我愿意的。光斗保住了我父的名声。造反派说我父是保皇派,要把我父整成现行反革命。听说刘光斗有整我父的证据,造反派就找刘光斗。刘光斗就找我,叫我嫁给他,让他有一根扛打的精神支柱。他家穷,娶不到老婆,想找个婆娘并不过份,于是我答应了他。他扛住了造反派的毒打,尽管放他出来的时候不成人型,但他扛住了,令我很感动。”

“他到底有没有证据?你们反目的时候会不会据此再要挟你?”

“有没有我不知道,也没问。没这个必要。你知道我新婚之夜他与我说的第一句是什么吗?不是我爱你,而是,人就是条狗,有时候还不如狗。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抗美援朝遣返的老兵。这老兵现在别人都叫他俘虏,自己过得很惨,家人也抬不起头来。他说他原先也是立有军功的,因为当了俘虏,一切都没有了,包括人生。他说他不是举枪投降的,当时子弹打光了,阵地失守了。他又负了重伤,舍身取义的能力也没有,这个俘虏当得很是憋屈。美军把他治好了,美军土兵告诉他,美军如果处于劣势,不会进行无为的抵抗和牺牲,是可以选择当俘虏的,当了俘虏遣返回国,还可以继续当兵。他说他现在理解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我问了他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想轻生了?他说如果我可能再当兵,我还会为祖国冲锋陷阵。我不能死,因为我不怨恨,如果我选择轻生,并不能一死百了,别人会说我不爱国,心有怨气,所以轻生了,我还是很憋屈。这个问题涉及制度设计,我们不讨论。我这话你如果告诉公社特派员,我肯定会打成现行反革命。我想可能是我父与刘光斗在工作接触中谈及到敏感问题,又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证据就是刘光斗的嘴,但他打死不说,让我父躲过一劫。”说完,一枝花问了一句:“幸福是什么?桃花今晚为你盛开了,你觉得幸福吗?”

“真没思考这个问题。”毛狗摇了摇头。

“你很诚实。如果你说你很幸福,那是肯定是鬼话。人,最难的事是见鬼也说人话,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司马迁的代价大不大?刘光斗也付出了代价。他在外面玩女人,不止十个,我是知道的。其实他玩的是权力,各取所需,凭权力玩女人的,不止他一人。没有一个女人对他有丝毫的真心,这是他的悲哀,跟他做那事的女人都喊他为线鸡,说他是线鸡公打水,这我也知道。有一天他回家没穿鞋,我问他早上穿出去的鞋呢?他跟我说,他把一个当我的面叫他线鸡的女人弄了,完事后,他脱下鞋盖在那女人的胩上。我骂他无耻下流,告诉他,不尊重女人的男人是没有出息的,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尽管我骂他,看不起他,但我认为我与他结婚是幸福的。如果他不扛住,选择与暴力合作,我就会成为现行反革命子女,我,我一家人都没好日子过,我能幸福?我自己只有三种选择,一是单身,当一辈子老闺女;二是只有选择与家庭身份不好的男人结婚,子女一辈抬不起头;三是做个人尽可夫的烂女人。能有幸福可言?所以幸福是利益意识的感觉。是价值博弈、权衡、选择的结果。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今晚桃花为你盛开,我是幸福的。一是我做了一回真正的女人,令我神往,我不后悔;二是桃花是为心上人盛开的。你懂得尊重女人,不然不会在女人用的马桶上刻那四朵花。三是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风流但不无耻,不带有任何的企图。你说把我收了,我把我的身心交给了你。但我不会与他离婚与你接婚,那样对他不公平。”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难为光斗了。”

“说了半天,吃饭才是正事。”

“马桶我已做四只,茶壶做了四套。你要赶忙我销出去。先把钱存进信用社,再找信用社贷款,我再添一台电焊机,一台老虎钳,一台车床,做铁草滚、铁草滚船、铁耙、铁板车,自行三轮车等农具产品,供销和贷款就全靠你了,钱由你管,帐由柱子做,如何?”

“要得。明年下半年村里要调整干部,公社刘干部要提拔你当大队长,如何?这话是我为刘干部问的,你可以直接去回答她。她住在你家,你回家怎么从不与她搭腔?”

“她有这个能力?她是个干部,我是个打铁的,搭不了腔。”

“你不要怀疑她的能力,你要自问,自己有不有这个能力?”

“西洞村有江心洲、北山刘、南山艾、石家堡、王家寨、叶家冈、高家屯、外头邪等8个生产队,人口2300余人,劳动力1000人。有耕地4500余亩、水面近500亩、山场近3000亩。北临长江,土地平坦,南临大野湖,属丘陵地带。经济收入虽实行大队核算,但还是以各生产队为主。主业种粮,大队一条跑水运的机帆船沉入长江后,几乎没有副业收入。劳日价值低的买不了一包红花烟,高的买不了一包大公烟。农民家庭经济拮据,也吃不饱饭。我的方法主要是种粮,大力推广杂交稻,提高单位面积产量。副业成立板车队、提高劳动生产率;成立建筑队,提高集体经济收人;修建乡村大路,解放生产力,整合劳力资源。培育乡村人才,发展船舶制造。你就这样跟她说,她懂,可以合作。我的个人目标是把铁铺发展壮大,造条40吨的铁船。”

“看你成竹在胸,一定要具体的实施方案,你跟刘文华谈去。明天你买个猪头弄好,连同马桶送来,晚上在我这吃饭,我把公社朱书记的老婆李翠兰也请来。”

“你这里方便?”

“明天晚上文斗会去为朱书记看门。”

“看什么门?”

“文华不跟你说,你再问我。太晚,不能留你,人言可畏啊。”

“不打个啵?”

“打你个头。下面第一次我得了,上面第一次留给文华。她那点心事我知道,一方面真心为工作,一方面真心为你。”

“我怎么觉得我成了你的傀儡。”

“啰嗦。”一掌将毛狗推出了门。

荒年出古怪,这话不假。昨天晚上干部家属院一群猫叫春,叫得撕心裂肺。今早公社干部吃完早餐准备下乡,见公社大门口有3-40条狗在打连。公社政府办蔡文书操扁担撵狗,怎么也撵不散,却叫丑狗把手咬伤了,吸引了街上的人围观。本来好玩的一个事,变得不好玩了。有人议论,说看过希奇看过古怪,冇看到几十条狗在公社门口集体谈恋爱。又有说公社建在阳地上,是个淫窝。也有人不以为然,说细伢冇看见大人屌,多大个事,不就是狗打连么?看了一会儿,有人又开始羡慕狗,说人要是能变一条狗,那该多好呀。你看那丑狗,与一条母狗连着,旁边上十条母狗围着等。说笑着,他们相邀去毛狗的食铺吃套餐。见毛狗正在剔猪头肉,就拿毛狗打趣,问毛狗,你吃猪头肉,是补上头,还是补下头?毛狗没好口气回应他们,补你个蛋。众人哄堂大笑,说对是补狗蛋。又恭喜毛狗,说丑狗今早威武,可惜毛狗今早没去公社门口看蔡文书与丑狗大战。

李翠兰早晨也在公社门口围观过狗打连,见几个女干部脸红得象着了火,但眉梢喜上,自己心理也是七上八下的,连忙避开众人,迈步去找一枝花。

“快找条干净的裤衩我换上。”五大三粗的李翠兰对一枝花说。

“你昨夜偷人了?一大早要换裤衩。”一枝花说:“我的裤衩你又穿不得。”

“都是丑狗惹的祸。”说完,一边掀开裙子脱下裤衩,一边讲狗打连的事。

“狗打连你激动个啥?还把裤衩弄湿了。”

“你呀,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牛高马大的朱书记喂不饱你?”

“牛大压不死虱。”

“看来是有故事的,说来话长吧?”

“说就说,我不象你一样闷骚。”

“你看你,讲个故事也三家拖四户的,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说来话是有些长。李翠兰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面相还算好看。开始在食品所上班,干的是收钱开票的活。食品所每天上午只卖一、二头猪,过时八节才卖三、四头猪,下午到下乡收猪。有天一名工作人员收回一头四百多斤的肥猪,四个男将把猪按在屠凳上,还没下刀,肥猪挣扎着跑了,四个男将又将猪围着,无可奈何。李翠兰长嘘一口气,走上前去,双手拉着猪耳朵,用力一提,将猪按倒在屠凳上,用脚踩着猪头,手起刀落,一刀将肥猪毙命,肥猪哼都没哼一声。此后食品所上下认为她有杀气,领导把她工作调整了,她也落下个李屠夫的名声。一个姑娘家落下屠夫的名声,不好找对象是肯定的,主要是过不了男方访人家这一关。

老朱调到王屋山公社,他也听说了这事,他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李翠兰是一个福将,是有福之人,主动上门提亲,她父母求之不得,立马落口答应了,当晚就安排她俩见了面,见了牛高马大的老朱,她也很满意。第二年开春,他俩就成了亲,有了一双儿女。

李屠夫还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养一双儿脑袋瓜贼灵光,儿子进了哈军工大、后来进了军研所,职级比较高,身边有二个卫兵。女儿进了武大,毕业后,儿子在部队跟妹妹介绍了一个对象,结婚后,可以随军。哥妹俩很是争气,学习和工作没有叫大人操过心。

一天晚上,一枝花提着五十个土鸡蛋,上门求李翠兰让朱书记保她父亲,看着比自己儿子才大一岁多的一枝花,她同意了一枝花的请求,当天晚上,她把一枝花上门的事跟老朱说了,老朱说,不是他不保,是不一定保得住,我也嘱咐过刘光斗,叫他不要乱说。我在党委会上下重手整一枝花的父亲,就是想把这事控制在自己手里,保她父亲过关。但造反派的头头三二天就来找他们的麻烦,把他们俩个往死里整。老朱叹了一口气又说,这事有点悬。我李屠夫答应过的事,就得说话算数。明天我打电报叫儿子回来,儿子到了部队就一直没回过家。老朱说,你打吧,我知道怎么做。李屠夫的儿子是座军用吉普,带着二个卫兵回到公社家属院的,一进门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说,还行。就把要保一枝花的父亲的事说了,你父亲和一枝花的父亲,坚决拥护支持以阶级斗争为纲,但不能让全公社饿死一个人。她儿子听到这里,就问他父亲那里去了?她答道,到造反派司令部去了。儿子把手一挥,叫上二个卫兵出了门,直抵造反派司令部,见老朱与一个造反派的头头在吵架,造反派的头头操起桌上的手枪,指着老朱的吼道,我看你立场有问题,你这个书记也不必当了。他大刀金马的往滕骑子上一坐,手往桌子一拍,对两个土兵说,把他的枪给我缴了。造反派的头头抬头一望,有些怵,他指着老朱对造反派的头头说,他是我的父亲,我当兵政审时,我父亲政治是合格的。说完就带着老朱回到公社,晚上在家住了一夜,县人武部部长打电话指示公社人武新部长和特派员,晚上要他俩带领一个班的机械民兵为其站岗。刘光斗从造反派司令部的看守室出来对李屠夫说:“嫂子,大恩不言谢。要不是你出手快,我说不定那天就会崩溃。打我就不说了,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把刚屙的屎塞进我嘴里。不是肉身的痛,是心痛。”从此,文斗对朱书记是死心塌地的跟随。

1970年长江发大水,西洞江心洲外围堤防告急。堤坝是去年底新修的,没有经过大水的考验。朱书记在刘文斗和八个生产队队长的陪同下,在外围堤防走了一圈,看着正在灌浆的稻子,朱书记心情有些沉重,马上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短会,一是外围堤坝分8段,每个生产队守一段,生产队回去就组织人员上堤,三班倒巡堤值守,发现溃口敲锣告急,听到锣声,要迅速组织垦区群众撤离,民兵突击队员和大队干部听到锣声,要自觉快速向溃口集结,突击抢险。发现散浸做导滤沟,发现管涌筑堰窝。二是生产队队长回去组织妇女赶扎草排,铺在迎水坡,抵御风浪冲击。三是每段堤坝准备10板车石子和10板车黄沙。四是明天青壮年男女劳动力上堤,堤身全线加高半米。五是发现险情问我报告并报告处置措施。六是100名民兵突击队员由我指挥。七是外围防汛总指挥刘光斗,负责任务分解落实,协调。散会后,朱书记向县防汛指挥部指挥长陈县长汇报了王屋山公社的防汛工作,具体介绍了西洞村江心洲外围防汛的压力和对应措施并请求去外围第一线,长江干堤王屋山段防汛工作由人武部部长负责。陈县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历时半个月,朱书记带领民兵突击队筑堰窝24个,堵溃口3处,打导滤沟3000米,真正做到了“同吃、同住、同劳动”,保住了外围1500亩的稻子收成。群众亲切的喊朱书记叫朱三同,朱书记则是声叫声应。外围防汛结束,艾老铁匠送来30斤肉和2个猪头犒劳突击队,正好陈县长也来外围视察,笑着说,朱三同同志带领大家辛苦了,功不可没。免得外人说我一个县长还不如一个铁匠,我也送你们每个生产队20斤肉,20斤鱼犒劳一下大家。老铁匠说,为表示对陈县长的谢意,我做二盘猪头肉你尝尝。陈县长又向朱书记布置了公社的“双抢”工作,老铁匠的猪头肉就端上了桌,酒过三巡,陈县长笑着对老铁匠说,你艾铁匠打铁的手艺好倒是听说了,没想到厨艺也这么好,我敬你一杯,跟我弄二个猪头带回去,如何?老铁匠说,想吃猪头肉不简单,只要你肯屈尊到我的铁匠铺去。陈县长说,可得,到你的铁匠铺去只吃腌辣椒炒肺和卤肥肠。又补一句那我送一点什么东西你呢?老铁匠说,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批几包尿素和化肥的指标,我买回来给我生产队。陈县长哈哈大笑,说那我占了你的便宜。你这人不错,我批。老铁匠说,那钉个钉转个脚,后天我在街上等您。

第二天早上,老铁匠带着丑狗去食品所找李屠夫说,翠兰,晚上我请你吃酒,赏光不?李翠兰一边剁肉,一边回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铁匠说,又不偷人,你怕个啥?屠夫就是屠夫,也不势弱,说只要你不怕杀猪刀,欢迎来偷。他俩说笑着,把吃酒的事定了。晚上,翠兰一进门就问,做了啥好菜?老铁匠笑脸相迎,说好客无好主,咱穷人穷事的,只有腌猪头肉和卤肥肠相待。说完掀开锅盖,将一盘香喷的腌猪头肉、一盘卤肥肠、一盘葱花炒鸡蛋、一钵丝瓜猪肝汤、一壶苕酒端上桌,翠兰又问,就我们俩?毛狗、丑狗哩。老铁匠应道,毛狗回家了,丑狗在桌子底下。一壶酒下肚,老铁匠问要不要再来一壶?翠兰说,来,一醉方休。老铁匠去取酒的时候,丑狗在翠兰的胩舔了一下。见翠兰没进一步的反应,丑狗肆无忌惮,舔得更勤了,翠兰感觉到异样的舒服。老铁匠取来酒,给翠兰斟上说,明天结我留2个猪头,2个猪肺,2副猪肠如何?以后我要这些东西,我提前两天跟你说,你跟我留着,算我求你。你要打什么铁器,我也不阻你的手。翠兰也没答应也没拒绝,她说,丑狗把我舔了。老铁匠一脸吃惊的神情,反问一句,什么?女人迎着他的目光,给他微笑着,她说,丑狗把我的胩舔了。老铁匠立刻换了一副嬉皮笑的赖模样说,丑狗不吃屎。女人还是微笑着,她说,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老铁匠把脸凑上去说,你看你,狗又不会说话。你把我脸打一巴掌,算是为丑狗赎罪。女人又笑了,说我不打你,我要用剁肉刀砍下它的头。老铁匠感到脖子钻进了一股冷风,蹲了下去,说你让我也舔一下,在我后脑勺砸一拳,两抵。“哦哈......你想学丑狗?”女人笑倒了,直流泪水花花。受女人的感染,老铁匠想笑,但没笑出来,说人就是一条狗。女人想这话老朱也说过,闭上眼晴,但又睁开了,扒开胩说,那你舔呀,你这熊人。老铁匠觉得女人说了一句糊涂话,胆子便壮了许多,说舔就舔,你胩能吃人不成?说完就掀开女人的裙子,真舔了一口。女人喉咙很快颤抖出一阵笑声,与老铁匠来了个吟猿抱树,实现了叙事和抒情的完美结合,欢快的响动声音在铁铺的空气中弥漫。香汗淋漓的女人停下来,满面红光地拿起酒杯说,咱俩再走一个。老铁匠意犹未尽,也拿起酒杯跟女人碰了一下,说洪水泛滥。老朱堵住了外围的溃口,却堵不住你的口子。女人脸现惆怅,说这次防汛,江水浸坏了他的枪。老铁匠一副大义凛然,舍我其谁的样子,说你明天多带一个猪头过来,我单独跟他烧一盘猪头肉他吃,治好他。

第三天,陈县长在老朱夫妻的陪同下,准时赴约,席间主客尽欢。老朱当晚雄风再起,与李屠夫大战三百回合,隔三差五提着猪头与老铁匠打平伙。老铁匠进城进打铁用的铁和钢材料时,也为陈县长带去卤猪头肉和腌猪头肉,陈县长也回赠1-2瓶纯谷酒,走动于亲戚。

“要扯,与你也扯得上。不说这个了。”李翠兰有些黯然,只是问毛狗带猪头来不?但她没有问丑狗跟不跟在一起。

“想吃猪头肉了?我喜欢吃他的腌猪头肉,很香又不咸。”与先前精明一比,此刻的一枝花显得比较憨厚。

“你说,老铁匠的厨艺会不会传给毛狗?”

“两个单身汉烧火,不是他掌勺就是其掌勺,看都看熟了。”

“老朱的枪又坏了。毛狗会治不?你私下问一下。”她把老朱防汛落下的病根,与老铁匠治病的情况向一枝花作了介绍。

“坏了好,省得到处害人。我不问,要问你问。”一枝花一副幸灾乐祸的神状。

“还得治。免得象狗一样舔。他是小字辈,我咋好意思问。”听她这一说,一枝花笑得合不拢嘴。

“我还不是比他大。”

“女大三,抱金砖。你又没过三。”

说曹操,曹操到。毛狗挑着紫铜马桶和猪头进了门。李翠兰说,我去叫文华。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跟一枝花使眼色。

“男人的枪坏了,你能治不?”见李翠兰走远了,一枝花直接了当地问。

“先天性的我治不了,后天性的能。是谁?”

“是谁你甭管。告诉我方子。”

“说出来,我就不灵了。天机不可泄露。”

“不说也行,又不是我有这病。几个猪头的事,他还是出得起的。”

“你跟他说,除剔好猪头肉外,还有一个洗好的猪肚子。”

“你嘴怕也是寡出苦胆来了。”

“是的。我今天就想捏点油。”毛狗的嘴做出打啵状。

    “我没油你捏。” 

    “打个啵。油就出来了。”

“不跟你贫。快到灶下(方言:厨房)做菜去,等下她们就来了。”

“要不要整二杯?”毛狗说,她们一进门,毛狗将一盘腌猪头肉、一盘腌辣椒炒猪肺、一盘秋辣椒炒韭菜、一盘腌萝卜丝炒猪耳朵、一钵丝瓜蛋汤端上了桌。

“酒是要喝的。先把货验一下。”翠兰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在我家放着。”一枝花拿出了马桶、茶具、烟斗说:“紫铜马桶每个200块、紫铜茶具每套90块、烟斗每支35块。”

    “你怎么能坐地起价?”

“毛狗说的是出厂价,我说的是经销价。”

“你赚我们的钱?”

“她不赚钱拿什么招待我们?多吃两回,你就赚回去了。你拿货再220元出手,你就不亏了。”文华说。

“对头的。紫铜器是我一人手工制作,量不会很大,主要客户是城关干部家属和黄石工人家属。销售主要靠你们三位,不能赊帐,要现钱,赚的钱用来扩大生产,等有一定规模了,你们三个加我和柱子,咱们再座在一起谈分配,你们看如何?铁铺的发展方向你们也知道,我就不再说了。”

“要得。”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

“现在我谈我当大队长的打算,当官我认为没什么巧,做好二件事,管人和管钱。农村有句俗语叫做打我来,骂我来,亏我,我不来。说穿了就是利字当头,无利不起早,我就是用利字管人。我只管队长和劳动力,管生产队和大队经济发展。大队干部由光斗管,政治方向和党建光斗管。钱由文华和光斗共管。这不是我不讲政治挂帅,我的经济发展是按照毛主席说的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

“说具体一点。”文华说

“农业大力发展杂交稻,保证完成农业税和定购任务。做农活是个繁重而又吃苦的事,每个劳动日年终决算的时候算2个劳日的工分值,实行劳动定额,任务由队长定,工分由队长计。林业发展枞树和合欢树,枞树和合欢树,是物竞天择的结果,说明我们大队的山场适合这二种树的生长。牧业是我们的短板,只能养猪牛和家禽。副业,江心洲生产队,芦苇多,编芦席。北山刘、南山艾竹子、枞树多,加个竹木加工厂,制作建筑用的跳板和家具。石家堡、王家寨山场大力栽植枞树和合欢树。叶家冈后山土质好,办个红砖厂。高家屯、外头邪为龙头,成立一个采石场和一个板车运输队。这些企业生产人员,每个月要向生产队交钱,由生产队计工分,也实行定额管理,多劳多得。双抢和秋收农忙的时候,也要回生产队参加劳动。推荐出去做工的、当干部的、农转非的,头三年每月向大队交10元钱,不交的,不推荐。另外,除县里征用大队劳力外,公社不要征用我们大队劳力,请文华做好公社党委的工作,我们将建一个新农村样板答谢公社的支持。”

“食铺由一枝花去开,工作局面一拉开,请吃是免不了的。大队为了公事肯定也有请吃,一枝在去开食铺,一是好报帐,二是图个便宜。”文华说。

“铁碗装糍粑了?”一枝花说。

“虽然没百分百把握,那也是米箩捉乌龟,十拿九稳。”翠兰说。

年底,公社调整各大队干部,毛狗当上了大队长。毛狗上任的第一天,在文华的主持下,毛狗召开了大队干部、生产队长和群众积极分子会议。他说,全大队要以粮为纲,这是重点,要让社员能吃饱饭,才有劲干活,这是要义,纲要举起来,目要张开,这目就是林、牧、副、渔,这些也要全面发展,要因地因时制宜,找准适合自己生产队发展的项目。长江外围的芦苇多,江心洲生产队,要发展编芦席项目,我做了调查,芦席8角一张,一个劳日可以做7张。原来芦苇当柴火烧了,多可惜,从现在起生产队要将芦苇管起来,不能让牛吃了,也不能随意砍割,秋后生产队集中收割,再发给大家做芦席,我们的定额任务是一个劳工5张,谁多做了,谁多得。江心洲队有一百多个劳动力,有二十多人进了市县长江航运公司,现有劳力约一百人,每天可生产芦席500张,芦苇十月收割,可生产队5个月,总产量75000张,可实现销售收入60000元,大队提留10000元,生产队提留生产费用10000元,剩下的用于劳日分配,一个劳力年终平均可分配400元,应该可以消灭超支户了。销售渠道主要是公社砖瓦厂以及我们要办的红砖厂,如果还有剩余的,队长要显本事了,拿出你的看家手段,要亲自去推销。这里也明确一下干部问题,各生产队队长主持生产队全面工作,主抓副业,副队长主抓农业,妇女队长协调处理邻里矛盾纠纷,不再增加管理人员。大队提留的钱用来做什么?一是大队干部工资和生产队队长补贴。二是修机耕路、买柴油机、脱粒机、拖拉机等农用机械,提高劳动生产率,让大家有时间做副业。比如我们到街上去挑粪,一个劳力挑一担,来回得一个小时,人还累过死。如果找供销社买一个废旧铁柴油桶,上面焊只漏斗,下面焊个阀门,油桶可装四担粪。一个劳力,一辆板车,就把四担粪拖回了,人还不负累,这劳力就节约了。如果把机耕路修到各大田畈,用板车拖粪施肥,更只是节约了大量的劳力。生产队提留的钱用来做什么?用于扩大再生产、车旅费和人情客往。说一下人情客往,其实就是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比如某件事,给你做也行,给他做也行,这比的不是技术和质量,比的是人情,干指手是蘸不上灰的,吃请和请吃也是必要的手段之一。这个财务问题我们年底要实行公开,接受社员监督。北山刘、南山艾竹子、枞树多,加个竹木加工厂,制作建筑用的跳板和家具,市内和县城建筑公司是要跳板的,各单位是要办公桌椅的,就看你们的销售能不能打进去。石家堡、王家寨山场大力栽植毛竹、枞树和合欢树,成立建筑队。第一要把合欢树种打进市县园林局,争取作为全市推广的绿化树。第二要把建筑队打进冶钢的基建工程公司,那就不愁活路了。第三培养一个工程安全和质量管理员协助队长抓好建筑队工作。叶家冈后山土质好,办个年产红砖300万块红砖厂,也培养一个安全和质量管理员协助队长抓好红砖厂生产工作。高家屯、外头邪为龙头,成立一个采石场和一个板车运输队。外头邪有二座青石山,一是采石,二是烧石灰。高家屯的高玉米,这个人不错,脑子灵光,原来各生产队派出去做副业的板车他已经组织起来了,活路也是他找的,这个板车队要扩大,由他负责。为什么由他负责呢?我有任务要交给他,要他在工作之余,把市内厕所的粪跟我拖回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肥料的重要我就不必说了,大家都懂。我们大队的粪船在长江沉了,我们是租船到黄石打粪,我们派劳力把粪挑到船上,又派劳力从船上取粪,如此折腾,不如叫板车队把粪拖回来,我们生产队跟他们计工分,还划算些。工作我布置完了,你们回去以后,抓紧研究落实,制订切实可行的实施方案,团结带领社员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工作搞上去。你们的工作计划和实施方案要向刘主任、光斗支书报告,他们是监督指导工作的,我是找他们要钱的。劝人出钱,如拿刀割肉,我是真会拿刀的,所以,你们队长屁股要座正,座在谋事干事的位置上,不然,我就换人。再要说的事是新农村怎么建?北山刘、南山艾、石家堡、王家寨依山流下来的河而建,由高到低,建吃水井,洗菜的井,洗衣裳的井、洗马桶的井、养鱼的塘,依次流下来的水再灌溉田地,河上两岸砌石建桥,两边建房,大家依水而居。房子建多大面积的呢?阔10米,进深6米,上下二层,第一层用红砖,第二层夯土墙,住一家6口人差不多。为什么建二层?是为了节约宅基地。居住区和卫生区分开,厕所牛栏猪圈禽舍狗窝距房屋15米建,中间地块将分到各家做菜地。江心洲、叶家岗、高家屯、外头邪依大队长港而建,港中做一道拦水坝,往水从高处溢出,保证吃用水卫生。港两边也砌石修桥,大家依港而居。这些规划方案与全大队的机耕路规划结合,机耕路是“四纵一横”,一横是贯穿全大队的主路,四纵是贯穿四个大畈的辅路。由副大队长牵头水利等部门技术员测量好制订好,报公社党委审批执行。毛狗又笑着补充一句,各家各户要把狗训练好,不能叫小偷把建在村外的牛栏猪圈禽舍的牛猪鸡鸭鹅偷了,这治安问题,大队民兵连长负责。

毛狗的话说得很实在,像女人烙的葱花饼,很能打动人。参加会议的人也很激动,心情澎湃起来,仿佛看到希望在头顶上打转,曙光就在前头。刘主任总结道,艾大队长讲得很好,有目标有任务有举措,大家要举一反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明大要,下察秋毫,把我们西洞大队发展好,建设好。万事开头难,只要我们大家团结,真抓实干,我们的工作一定会有好的起色。大家工作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光斗支书和毛狗大队长,我们一定将竭尽全力进行协调解决。

李翠兰提着猪头肉和一个猪肚子来到铁铺。

“朱三同今晚来铁铺吃饭。”翠兰将猪头肉和猪肚子往毛狗面前一扔。

“我忙着哩。”毛狗说,毛狗带柱子照着买回来的铁板车依样画葫芦。

“他来铁铺是看得起你。”

“我下板车料,要不你来?”

“看把你能的?叫柱子下。”见柱子迟疑,又说:“不就是几块破铁,下坏了也不要紧,可以打挖锄、打柴刀、打火钳,再不济还可以打铁钉卖,怕其做甚?那有做师傅不放手的,不然徒弟怎么出师?”

“这不是卖肉,缺斤少两可以补点搭头。”

“我把你的头砍下来,说是五斤不会少一两。”屠夫就是屠夫,一巴掌拍过去,毛狗握钢卷尺的手就松了下来。

柱子接过钢卷尺开始下料。翠兰帮忙拉尺。

“李屠夫,过夜了。”一枝花站在食铺门口喊,这时朱书记走过来对一枝花说:“把光斗和文华也叫过来。吃不穷喝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把你师傅叫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柱子下完料,正准备坐下歇口气,又连忙起身去喊师傅。

“毛狗,为对得起你这餐饭,我对板车提二条改进意见,你不能死板硬套的照着样车做,一是仿照自行车的站脚,在板车的车把也做个站脚,有利板车放平装御货物。板车的车厢仿照拖拉机的车厢,开放自如,不要焊死。车厢底板和厢板建议用竹板,减轻铁板车的重量,免得象木板车一样笨重。老竹子经拽,比铁皮做车厢好,也容易更换。”

“书记说得是,柱子你要记住。”毛狗交待道,柱子点头如舂碓。

“柱子做辆板车你师傅看下,我跟你打大锤。”翠兰说。

“哈哈,办拜师酒不?屠夫打大锤一定很有趣。”文华一来就开始调侃翠兰。

“肥墩打铁墩,软硬兼施。”一枝花做了一个春意盎然的滑稽动作,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毛狗连忙打圆场,召呼大家上桌吃饭。朱书记从腋下掏出二瓶酒说,今天我请客,喝高粱酒。

“毛狗,第一杯酒我敬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几把火烧得旺,生产队队长都动起来了。”朱书记搛了一块猪头肉吃,一仰脖子,把一两半酒倒进了嘴。

“众人拾柴火焰高。”毛狗说喝,将杯子与光斗支书碰了一下,光斗又举起杯子与翠兰碰了一下,翠兰举起杯子对一枝花,文华说,你们俩个也一起喝。

“我有一件难事,需要朱书记帮忙解决。事件是这样的,这个江心洲的队长也算是会来事,我在会上把任务分下去以后,大家知道做农活又苦又累又赚不了钱,当然都想做芦席,虽然也累,但能赚钱。队长把心一横,按房头找了四个党员担任小组长,按劳力强弱搭配每个小组分30个劳力,负责100亩田地。田地活干完了,才能做芦席。当然抢种抢收时,就要合作,先完成任务的要帮助落后的小组,通过协商,落后的小组补偿先进小组工分。最后只有酒鬼洋芋等5个人分不下去,洋芋每天是醉熏熏的,但有一个特长会做酒,人也不蠢,他找我要办个酒厂,把剩下四个人收了,也弄个官玩玩。我说不能做谷酒,他说他做苕酒高梁酒,酒糟养猪。这洋芋也是个做官的料,这个四个人,是二个寡妇和二个老单身汉,是四个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人。他打算叫二个寡妇养十头猪,二个老单身汉一个学线鸡,一个去挑猪阉蛋。平时闲的时间在酒厂打下手。洋芋要我请客,说他帮我养了四个闲人。”

“你们这不仅是变相搞单干,还搞资本主义。”听到这里,光斗说插了一句嘴。

“你这毛狗,是有几个主意儿。江心洲生产队党员作用发挥得好,这个典型我们党委要给予肯定。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这符合社会主义分配原则,也体现了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赚的钱是集体所得,生产队只跟他计工分,怎么是单干了?”朱书记制止了光斗的话说:“毛狗你接着说。”

“我问过洋芋,他说有这四个帮忙,他一个月可做3000斤料子,出1800斤酒,苕酒每斤5角,高梁酒每斤7角。这个当然可以干,我同意了并答应请他吃猪肠子。他做第一桌酒出酒时,叫我去看了,一百斤高梁是出了六十斤酒。那酒不比今天喝的这酒差。那天吃酒时,洋芋的哥哥洋葱回来了,洋葱在市航运公司当船长,与神牛拖拉机厂的供销厂长有割头换颈的交情,他想叫拖拉机厂支持我们大队一台神牛牌拖拉机,条件是推荐他儿子上大学。所以我想请书记帮忙搞个上学指标。”

“他有多大把握?”

“按他说的,把握很大。有次神牛外销,在长江口偶遇大风,如果不是洋葱驾驶拖头赶出帮忙,一船神牛就沉江了,拖拉厂要给他发奖金,他没要。他与那厂长的交情,就是那次结下的。”

“主要是看县里发不发指标下来。”

“毛狗先应承下来,把神牛先搞到手。等各生产队的项目全部启动实施了,公社把陈县长请来视察一下,搞个上学指标应该没有问题。”文华说。

“这个方法好。芦席能不能7角一张卖能给镇砖瓦厂,叫砖瓦厂给你们三个熟练的制砖工,相互支持一下?”朱书记说。

“让二分,七角八。”毛狗说。

“你这毛狗是座山雕,一点面子也不讲。”

“镇砖瓦厂的砖是四分一一块,不是一厘钱也争么?”

“不争了,七角五一张。这事我来协调。”文华说。

“都是铁公鸡,一根毛也拔不下来。四纵一横机耕路建设工程量有些大,我想列入冬季公社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计划,请文华在下次党委会提出来讨论一下。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要做一幢办公用房,也让你们建筑队做吧。我只有能力支持你们这些了,其他的就看你们的了。”

现在不谈工作了,大家专心吃酒,酒尽人散。临出食铺的门,光斗感觉鼻孔里隐隐钻进一丝丝女性的肉味,这肉质的甜香,熏得光斗的心里有痒。

“今夜不陪你守食铺了。”光斗对一枝花说。

光斗在一枝花的田里种不出果子,有些惭愧。一枝花只想有个孩子,这个要求不过份。其实光斗很用心地在一枝花肚皮上鼓捣二个月,每次事毕,他迅速拿来枕头将一枝花的屁股垫起来,不让他投放的种子流出来。屁股高过头,让一枝花睡得很不舒服,一枝花耐着性子忍着,一次没忍住,一枝花用脚一蹬,将光斗蹬到了墙壁,他顺着墙壁溜了下来,如霜打的茄子。一枝花见其可怜,说都二个月了,有什么用呢?我明天陪你去看医生。光斗无力地摇了摇头,说男人不能没了尊严。一枝花下床抚摸着光斗的头,说你广种吧,看能不能薄收?如果你确定是你的种,你就把她娶了,我让位。光斗问,那你怎么办?一枝花知道光斗动心了,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命中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那我走了。”光斗又说。

“去吧。去吧。”一枝花看着光斗走出街口,就冲着铁铺喊:“毛狗,8848。”

“今晚我们造人,造一条细狗。”一枝花媚眼如丝。

毛狗如吆牛犁田,深耕细作,一枝花如握镰收割,颗粒归仓。

天明,光斗回食铺,刚走到街口,叫丑狗咬住了脚经。街上的人见丑狗咬着光斗不松口,举着扁担朝着丑狗的头打,丑狗就咬得更下劲,痛得光斗叫人别打了,光斗不能前行半步。毛狗从食铺后门出来,跑到街口,大吼一声:丑狗。丑狗这才松口。毛狗忙扶起光斗陪礼,把他送到街上卫生院。

光斗在卫生院疗伤的时候,春节前为期二个月的冬季农田基本建设开工了,公社朱书记在西洞大队“四纵一横”机耕路的施工工地上的动员报告只讲了二句话:举全公社之力在西洞大队修机耕路,是西洞大队主动作为的结果,一是他们板车队,二是有机耕船,三是有拖拉机。以后其他那大队如果象西洞大队一样,公社党委也举全公社之力修机耕路。那个大队的人先做完工程,那个大队的人先回去过年。

“四纵一横”机耕路一竣工,文华就到县请陈县长来视察,陈县长视察了机耕路、砖厂、灰石厂、铁铺,也听了毛狗的工作汇报,欣然表态同意给一个大学生指标。

这二个月,毛狗也瘦了好几圈,敲出了40个紫铜马桶、30套铜茶壶、50个烟斗。柱子也不错,李屠夫做他的下手,二个人也整出20辆铁板车和一只机耕船。

过完年,砖厂和灰石厂都点火生产了,板车队、建筑队也开始忙自己的活路。

元宵节,毛狗剁了二斤肉、称了二斤猪肝交给老吴头,说晚你炒两个菜,咱爷儿俩喝两杯。老吴头说叫上文华,免得她回家过节。

晚上,三人一起吃酒。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工作。

“这件事我要与你通过气,春节期间,我到几个领导家里走动了一下,向陈夫人送了一个紫铜马桶,也市县园林局局长夫人和冶钢基建工程科长夫人各送了一个。元宵节一过完,就是春耕备耕,积肥植树。我想把绿化树的订单订回来,我们好规划种树面积和树种。建筑队一年的活路也要提前谋划。到时我联络,请上陈县长,你去请个客,把这些事定下来。定下来了,马桶钱就报,定不下来,钱由我出。”文华说。

“你一年有几个工资?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毛狗说。

“一家人莫说二家话,本大利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了这个大队。”老吴头说完,就开始收碗。

“春耕备耕,各个队长做得不错,我检查过了,你不用操心。积肥这个事,板车队的高玉米不错,他花几条“新华”烟,把市里几个单位的厕所包了。他请示了我,我同意了,你要签字同意报。”

“还有个事,我替你作了主。就是为铁铺我请了电焊、氧割、船舶机电三个退休师傅,这个机电师傅还可以搞40吨以下吨位的船舶设计,工资每月三、四十元。没有人才,你的铁船造不成。”

“这是好事。没问题。就是这三个师傅要为铁铺带熟三个徒弟,当一个条件说清楚。”

“公事说完了,我想说点私事。”

“也不是在机关,可以公私兼顾。”

“我想把自己嫁了。”

“有合适的人了?”

“有。”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个打铁的,你家大人能同意?”

“我的事情我做主。”

“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不怕?怎么不向我求婚?”

“我是个土哈蟆,脸皮不能太厚。”

“别的我倒不怕,我是个白虎,按民间说法,克夫。我有些担心。”

“我是个青龙,克不了我,你放心。青龙配白虎,是绝配。”

“哼?”

“你别不信,我脱裤子你看。”

“有种像种。”文华把毛狗推出门,又补一句:“回你铁铺去。”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天地之间朝气蓬勃。

文华和毛狗来到黄石饭店设宴招待市县园林局长和冶钢基建工程科科长。有陈县长作陪,毛狗把洋葱和神牛拖拉机厂的供销厂长也请来了。文华点了六菜一汤,毛狗又叫来服务员拿来二个空盘子,放上自己带来的猪头肉和卤肥肠,菜一上齐,毛狗请陈县长座主宾位,陈县长说,我是来陪客的,你是主人,你座主宾位。毛狗笑着说,县长是打我脸,立正稍息我是懂的。宾主座定,毛狗提上一坛洋芋酿的十斤装的高梁酒,每人斟上一碗,说架势,感谢大家对我大队工作的支持。一仰脖子,把一碗酒干了。文华说,你这样喝,客人没喝,你倒先醉了。毛狗,我是个实诚人,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大家。我醉了,还有你,怕什么?我是以把自己喝醉为荣,以把别人喝醉为耻,以喝自产酒为荣,以喝外地酒为耻。说得一桌人哈哈大笑,毛狗又掏出“永光”烟往烟斗装,每人发一支,笑着问文华要不要?文华说,烟我不要,紫铜烟斗我要。毛狗偏要装上烟,点了火,吸了一口,才将烟斗递给文华,文华接过烟斗,抽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微笑着望着大家。这时市园林局长也抽了一口烟,说我市绿化树种主要是香樟、合欢、法桐,石榴、桂花、桃、李、杏,只要你大队林场有,我们都以你大队林场为主,你们不放心,我送个牌子你们,市园林局苗木花卉基地,也派技术员进行指导生产,你们看如何?县园林局长马立接过话题,说嫂嫂做鞋,姑姑就有鞋样,我们也按市局的办。基建工程科长说,现在轮到我了,我这里与他们不一样,树小了栽上去可以长,我们这里如何质量问题返工,是有损失的。但我这里有附属工程和土建你们可以做,量也不小,我可以作主。等你们建筑工人技术水平提高了,再考虑让你们盖房子。神牛的厂长把手一挥,说我的表态立竿见影,洋葱,你明天上午把神牛拖拉机开回去。文华激动地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说万分感谢的话,表示把牌子做好后,请各位领导去揭牌。毛狗也连忙试鞠躬礼,说我敲了一套紫铜茶壶,赠送各位领导,留个念想,免得以后看见我,装得不认识我。叫来服务员,把七套茶壶分了下去。又埋怨文华道,领导在万忙之中接见我们,你又要领导劳神费力地到乡下去,那是何苦哩。领导下个文,我们照着文件做个牌子,自己挂上,几简单个事。陈县长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这毛狗,一套一套的,算盘打得多精呀。我在这里也表态,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们建新农村时,我跟你村减免五年的农田基本建设县级征派任务。但有一条,要把新农村建设好。毛狗赶忙一个立正,举手向陈县长敬礼,响亮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洋葱将神牛拖拉机开到了西洞大队,第四天,苗木花卉基地也按照文件的名称挂了牌,第五天,建筑队也派了一个小分队进驻了基建工程工地。西洞大队各项工作按照计划落实,根据目标任务推进,群众干劲冲天。

11月底的一个雨天,西洞大队召开全大队干部社员会议,向全体社员通报决算。毛狗说,今年全大队消灭了超支户,单从今年算,全大队家家是进钱户。虽然把往年的超支一抵,进钱户不足5%,但这个成绩也不小。成绩是大家流血流汗干出来的,怎么干的,我不多说,大家是瞎子吃荧火虫,心里有数。决算标准和结果,大队部黑板上都进行了公示,我也不多说,大家去看,如有错漏找生产队队长和大队会计核实,有帐算不赊,有错必纠。下面我要着重说的是新农村建设问题,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要在今年把全大队所有社员的住房都按照新农村的标准建成,那不现实,所以要有个先后,那些先建,由大家决定。公平、公正,首先要做到公开,由各生产队公开进行无记名投票,按照多少顺序排列,录取全十名先做,也就是今年每生产队做10户,明年每生产做20户,后年每生产队做30户,第四年全部完成,这是其一。其二,我就今年住房谁先做在全大队做了一个访问,大家说队长、党员、劳动模范应该先做,说他们在各生产队发挥了主力军的作用,我听了很欣慰,说明我们的社员政治觉悟非常高,我们的社员非常实在,我也相信社员是心口如一。但是我也担心,能选上先建的,有没有实力建?如果没有实力怎么办?毕竟我们是刚刚摆脱贫困的超支户,所以,我恳请大家帮他们一把,给予适当的支持,以体现我们这个集体的团结友爱互助。大家对大队要有信心,按目前发展的态势,以后大家都是进钱户,不要怕别人借债还不起。其三,我们大队的砖厂卖给我们大队社员建住房的砖实行优惠,三分一块。对外四分一不变。其四,陈县长支持我们大队建设新农村,减免了我们大队应该分摊的工程征派任务,目的是要我们把新农村建设好。自己做自己的屋,没有不做好的道理。12月份我们大队社员的主要任务是建房,但各生产队队长要把人员和活路安排好,做到农时工时两不误。其五,我公开向全体社员讨二个先建房的指标,当然是不占生产队的指标,大队把这二个指标单列出来。一个指标是给刘光斗支书,他是我们的班长,是领头雁,也是撑舵人,他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一个是给洋葱,一是他争取了一台拖拉机的外援,二是免费运芦苇,三是带头交做工的指标钱。我要讲的就这些,没讲到位的,请刘支书提示。刘支书说,大队长讲的是集体讨论的意思,我没有补充的。下面,请各生产队队长组织本生产队的社员,按分配的名额把人推选出来,报大队会计张榜公示。

散会后,光斗到街上把一枝花叫回家里,说毛狗在会上把我们家列为新农村先建户。一枝花本想说毛狗会做人,话到嘴边要缩回去了,说出来话是:那是好事呀。

“做屋的钱有了?”光斗问。

“有了。你我销售的铜器就赚了八百多块。”一枝花答道。

“这毛狗成资本家了。”

“他是凭本事做出来的。”

“与现在的形势不符。总觉得这钱烫手。”

“是偷了?还是抢了?你想斗他?”

“要是有人揭发他,跟他戴个帽子,他能翻天?”

“光斗,你不能作如是想。他是赚了钱,赚的钱用来造了船,船不是卖给集体就是国家,人家也是要拿这船赚钱的,错在哪里?以毛狗现在在大队的威望,你斗他,你在这个大队,甚至在全公社,你将无立足之地。你马上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你的儿女将来怎么活人?再说,那个领导上台,不要树立一个先进典型,不然他怎么升迁?毛狗是陈县长要树的典型,你千万不能造次。你当大队支书,你想让全大队社员面黄肌瘦,衣不遮体?你扪心自问一下。人,不能坏了良心。”一枝花拉着光斗的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说:“儿是你的儿。”

光斗流泪了,没有吱声。

12月底,新农村先建的80户马头墙的房子分二点建成,每个点40户,40户分两排,每排20户,对面街的形势,很是气派。陈县长下来视察,很是高兴。主动提出要到光斗家吃酒。酒桌上对公社朱书记、刘委员、光斗和毛狗进行了口头表扬,并站起来敬酒,以示嘉奖。临走时,拉着毛狗的手叮嘱毛狗要好好干。出门,见丑狗与几只狗为一根骨头打架,陈县长指着丑狗,说这狗有狗宝。

毛狗和文华回到家里,主动到文华的房间,捧着文华的脸说:“我这大队长当不长了。”文华疑惑地望毛狗。

“有狗宝的狗,狗命能长?”毛狗说

“别见风就是雨,这与你当大队长有什么关系?”文华问。

“打锣听音,说话听音。”

“听不出来。”

“陈县长是认得丑狗的。”

“你把自己看高了,他一个县长罢一个大队长的官?”

“他不会罢我的官,还会提拔我,给我一个国家干部当当。他是看中了大队的几个企业,别看现在小,再通过二年资本积累,他一个一个收为县办企业,再一扩大生产,就是税收和利润。”

“要你的发展前途不是更大了?”

“给过闲职我,把我养着,不成为他收编企业的阻力就行。我想好了,我要走,我有手艺,到那里我都有饭吃。”

“明年我的40吨铁船下水,你还是把他请来。到时你说公社要把大队的企业收编,你跟他要非农业户口指标,他就会表态让你当县长。”

“怎么可能?”

“无论什么人,什么社会做官,一是看政绩,政绩就是能力,二是看财力。新农村建设成就,这是政绩吧。你把企业收编,农民变为工人,无非就是转变户口性质,非农户口负担是国家扛大头,收编过后,税是国家收走了,但上交的利润是大头,也是地方收吧,地方你是一把手,怎么用你说了算,财大就气粗,升官不就是迟早的事。明白了吧。他也想升官呀,他也需要这二样东西,你这一说,怕你先下手为强,他只有选择与你合作共赢。”

“他怎么不选择与你合作?”

“我与他之间,非暴力不合作。我不愿意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官。”

“说不赢你,你能干。你放心,不论你怎么样,我都是你的人。”

“那你今晚做我的女吧。”

“做就做,迟早总是要做的。”

“脱。”

“先去洗,你也去洗。”

文华洗完澡出来,如下玉雕的人儿立在毛狗面前,香气袭人。毛狗看呆了,文华伸出手在毛狗的眼前晃了晃,毛狗才醒过来。俩人上床,毛狗如利刀破竹,文华如浪涛翻腾,一盘下来,毛狗累得于老爷喘气。

第二年七月,铁铺制造的40吨铁船是江苏一个航运公司买去的,下水的那天,毛狗改变了主意,没有叫文华去请陈县长,只召集了文华、一枝花、柱子、翠兰举行了简单的下水仪式,买方在食铺请了他们五个人聚了一个餐,就将船开走了。

送走客人,毛狗又将她们四人召集到铁铺喝茶。毛狗拿出一个手提包说,这是一包钱,一枝花点个数,除去造船成本,剩下的钱我们五个人平均分。剩下没卖的铜器,你们四个人平均分。一枝花、柱子是农民,食铺和铁铺,由你们二人共同经营,以后怎么处置,也由你们二人共同决定,但有一条是老吴头、丑狗你们要照看一下,我如果没回来,后事也由你们办。老吴头去世了,房子归文华,等不我,由文华决定。翠兰婶吃点亏,你是长辈,水是往下流的。

大家说没意见,只要一脸严肃地望着毛狗。毛狗又解释道,我自己决定辞职,不在大队干了,树大招风,我要应该激流勇退,到外面去混,看能不能去混个人模狗样地回来。回是要回的,船不辞港,人不辞路。又交待文华,我走了以后,你约朱书记一同去向陈县长汇报。

年底县里换届,陈县长当了县委书记,文华当选了县长了。朱三同当选了副县长,但只当一年半,就退休了。陈书记问文华,西洞大队怎么搞?王屋山公社怎么搞?文华说,我心里有数。西洞大队新农村建设县委出政绩,企业为县政府贡献财力。社会是向前发展的,公社也要办企业,要发展为全县的先进典型。你是书记,要给我调整干部的人事权。陈书记说,好,思路清晰。朱三同当选了副县长,但只当一年半,就退休了。

毛狗外出第二年冬月,老吴头去世了,文华、翠兰从县城回来为老吴送终。过了头七,丑狗也死了,一枝花叫柱子把丑狗的肚子破开,看是不是有狗宝。柱子破开丑狗的肚子,果然拿出了一颗二斤重的狗宝。一枝花将狗宝交给文华,说你留着,等毛狗回来。

“陈书记的眼睛真毒。”翠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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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学龙,笔名农夫,湖北大冶人,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文字散见于《长江丛刊》《美文》等报刊,著有诗集《大地之灯》。





发表于 2022-5-18 10:25:09 来自手机 | 来自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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