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刑警说案：黄金枷锁/赵志飞

新东西

老刑警说案：黄 金 枷 锁

赵志飞

黄金劫案

巴尔扎克说过：黄金的枷锁，最重！

1990年的黄石，一克黄金80元左右（现价近千元）。而40多万元的黄金，可以制作多少精美的工艺品或首饰品来装点幸福生活啊，却被生生打造成沉重的黄金枷锁，牢牢锁住了一对贪婪母子的双手。

这事得从黄石市一家闹市商厦的黄金大劫案说起。

这天清晨8时许，在这栋富丽堂皇、造型别致的19层大楼内，商厦金柜营业员们来柜台上班，眼前的景象使她们大惊失色：

金柜被撬，盒屉满地，一片狼藉。店内价值40多万元的金银首饰及部分现金，不翼而飞！

当时没有任何视频监控，只有值班老头在商场一角呼呼酣睡。       

这是当时发生在黄石市乃至湖北省的解放以来最大一起黄金首饰盗窃案！

商厦立即封闭。

大批警察赶到。

市民惊愕地围观。

楼内近千名员工人心惶惶……  

何处觅贼

平日热闹喧哗的商厦内，此时笼罩着令人难耐的沉寂和紧张。

刑警们穿行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堆中，搜寻着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    

现场表明，此窃贼是在作了充分的踩点窥探和预谋策划后，戴着手套，事先潜入商厦二楼营业大厅的天花板上隐藏，待商厦员工收班打烊后，顺通风管道爬下天花板，进入金店作案。得手后仍循原路逃走。    

刑警们严密详细的现场勘查后，获取了一大批有价值的犯罪证据。

案情分析会上，一个江洋大盗的形象被刑警们初步勾勒出来：

案犯男性，一人，30岁左右，熟悉商厦内外环境，近期曾对商厦多次窥探踩点，以前有惯盗身份，案发前后应有明显的反常表现，有较熟练的攀爬能力等。   

然而，画贼容易擒贼难！

符合熟悉商厦条件的人可谓多矣：千名商厦员工，数千名隶属不同单位的基建工人，无数经常来往商厦的商务人员，每天成千上万、川流不息的各色顾客……    

人海茫茫，何处觅贼？

立体撒网

面对波谲云诡的侦查态势，刑警们临阵不乱。

一个个指令从侦破指挥部迅速发出：全面开动情报系统；全市开展调查摸底；严格控制销赃场所，盯住一切可疑人员。    

大街小巷，到处闪动着橄榄绿的身影，全市警务治安系统在高速运转。

在众多热心市民和商厦员工以及建筑装修工人的积极配合下，一条条重要线索很快摆上了刑警们的案头：

——案发之夜，商厦某施工队匡氏四兄弟突然离店，去向不明。

——案发前夕，商厦另一施工队有几个工人请假回原籍插秧，其中一人又突然离乡出走，去向不明。

——某劳改队传出情报，有人反映一名犯人在外劳期间，作了一起金银首饰案。

——案发前几天，有一身材中等、身着米黄色夹克衫的青年男子，几乎天天出现在商厦金柜附近，东张西望，鬼祟可疑。    

——案发前几天，一名售货员曾带一名亲戚违反规定擅自进到商厦金库挑选首饰。

——武汉市有一个专盗黄金首饰的大盗日前越狱逃跑，武汉警方已派人追到黄石来了。

——到武汉控制销赃场所的刑警报告，最近有黄石口音的年轻人去到某金银古董市场，打听价格，尚未成交。经访问其特征，与那米黄色夹克衫的青年男子相似……    

这些线索似是而非，扑朔迷离，刑警们对这些线索逐一甄别，逐一查证，很快否定了大部分涉嫌人员。

唯有那名“米黄色夹克衫”的青年男子，尚未查实。

锁定重点

“排除法”使侦查范围缩小，侦查矛头指向了“米黄色夹克衫”。

根据目击者提供的嫌疑人体貌特征，刑侦技术员对他进行了模拟画像。   

深夜，刑警支队情报资料中心灯火辉煌，几份类似涉嫌对象体貌特征的重点人资料摆满案头，刑警们反复比较和筛选，初步确定了档案号为第1306号的孙某有重大作案嫌疑。    

孙某，绰号林林 ，现年27岁，无业人员，住海观山居委会某栋住宅楼。    

他的嫌疑根据是——

具备类似的犯罪前科。曾先后盗窃过津晶商场、农机商场、建工商场、铁山商场等处，窃取物资主要是金银首饰等小微而贵重商品。1982年被送劳教两年，1986年被判刑5年。一个月前才劳改释放。

具备类似作案手段。 戴手套作案，有一起现场也是提前潜入，夜半作案。  

具备同“米黄色夹克衫”者类似的体貌特征。年龄、身高、体态、面貌均相似，最近经常穿过一件米黄色夹克衫。    

具备案后反常表现。案发当晚不知去向，案发第二天凌晨回来就一个人关在房里睡觉，下午也关在房里不知在干什么。他没有正常经济来源，但这几天，却天天晚上都要去歌舞厅找小姐唱歌跳舞，花钱出手阔绰。

经组织几个目击者秘密辨认，一致指认在案发当天几次出现在商厦现场附近的“穿米黄色夹克衫者”，就是他——孙某。

欲擒故纵

警力有限，民力无穷，警民携手，江城处处布满警惕的眼睛。

仅仅一天时间，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就陆续给刑警们及时准确地传来关于孙某的30多条情报信息，这个重点嫌疑对象的疑点急剧上升。    

早7点：孙某对其母讲要买套房子搬出去住，同时还要买摩托车和彩电。    

早8点30分：孙某去海观山宾馆商店买了一双白皮鞋，花140元。   

早9点：孙某到第一百货商店选购冰箱，嫌噪音大没买。    

早9点30分：孙某到津晶商场买全自动洗衣机，拿出3000元，其中19张100元。  

早9点50分：孙某到东方商厦二楼看电风扇，挑选20分钟，未买。    

中午11点40分：孙某在文化宫附近川味香酒楼吃饭，消费125元。   

下午3点：孙某到石料山派出所后面的居民区，想买一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朋友问他哪有这么多钱，称向其姐借的。    

下午5点：孙某之姐被朋友打听，问是否借钱给其弟买房。其姐表示：“我自己都穷得要死，哪有钱借他买房。”   

晚7点：孙某到工人电影院看电影《棋王》。   

晚8点50分：孙某到黄石商场找经理洽谈，想承包该店的3个柜台。

晚9点30分：孙某到鄂东商城7楼“大世界”夜总会找小姐唱歌。    

够了，刑警们决定，连夜拘传孙某，同时搜查其住处。

贼赃俱获

凌晨零点30分，位于湖滨路口的“大世界”夜总会散场，红男绿女们鱼贯而出。   

一个身着枣红色大花丝绸衬衫的男青年，搂着两个刚在舞厅结识的风尘女子，得意洋洋地随着人流走出舞厅。    

突然，几个敏捷勇武的青年人围了上来，将男青年一挟，飞快推上了路旁的一辆小汽车。待男青年从懵然中定下神来，已经坐在了黄石港公安分局胜阳港派出所的审讯室里。    

他，就是孙某！    

在孙某落网的同时，另一个行动小组也迅速进入了海观山下一栋住宅楼。    

在楼上孙某那间罪恶的小巢中，一袋袋金项链、金手链、金戒指等黄金首饰；一个个玉镯、玉坠、玉佩等玉器制品；一叠叠100元、50元的巨额现金……绝大部分赃款赃物，被刑警们从一部旧荷花牌洗衣机中一一起获。    

至此，刑警们已连续奋战了86个小时！

审讯室里，一直在趾高气昂狡辩着的孙某，看到刑警“哗”地倒出来的黄金首饰，终于沮丧了。

他这才醒了，自己又一次滑向了人生的断崖。

可为时晚矣！

悬崖人生

他只活了27个春秋，却有着从15岁起就开始的盗窃历史和7年之久的铁窗体验。   

不久前的刑满释放，他本应告别过去，弃恶向善，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他仍然不愿自食其力，企望不劳而获。金钱的诱惑，享乐的奢求，魔鬼般地在他本不健全的心智里躁动，他要铤而走险，重操旧业。    

经过近一个月的预谋策划和窥测踩点，他选择了正在边装修施工边营业的商厦及其金库，同时，还专门去武汉打听了出卖黄金首饰的行价。

这天下午，他假扮施工人员，混入商厦施工现场，顺着尚未启用的观光电梯间和厕所爬上二楼营业大厅的天花板上，在又闷又热的天花板上，匍匐潜伏。

凌晨2点，商场内万籁俱寂，孙某顺着一个被他破坏的墙洞豁口爬下来，避开熟睡的值班老人，钻入金店，实施了这一罪不可赦的黄金大窃案。

也就从此刻起，他用这些光灿灿的黄金白银, 给行将死囚的自己铸就了一副最沉重的人生枷锁！

母子同罪

当天凌晨，孙某背着盗窃来的一大袋金银首饰回到家中，马上躲进自己房内清点赃物。   

其母早起，发现刚劳改释放不久的儿子又是一夜未归，心中十分生气。就想闯进儿子房间去，好好地教育他几句。   

不料，她从儿子房间的门缝中看到了房内铺满了一堆光灿灿的金银首饰，不禁又惊又喜。

她止住了要去教育儿子的脚步。

待孙某出门上厕所之机，这位母亲偷偷溜进儿子房内，迅速抓了一大把黄金项链塞进了自己的裤兜。   

回到自己房内后，天降黄金的狂喜，让这位母亲早已把教训儿子的事忘到了九宵云外。

孰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警察的搜查，没有漏掉孙母的房间。    

于是，当儿子锒铛入狱的第二天，贪婪而糊涂的母亲也紧步儿子的后尘，在本欲戴上黄金链饰的手上，套上了最不堪面对的森森手铐。

人曰“与子同袍”，她却“与子同罪”。   

子不肖，母不仁，让人一声叹息！

                  （文中有化名）

赵志飞，全国公安文联警事文物专委会主席。曾为工人、警察、教授、一级警监、省政府参事。湖北省作协会员，著有涉警作品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