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快捷登录

手机扫码登录更安全

搜索
发新文章

833

积分

好友

主题

[文学] 程细钿 |短篇小说:憨嫂

发表于 2022-6-7 11:00:04 | 查看: 14227| 回复: 0| 来自浙江
憨    嫂

□ 程细钿


憨嫂是个苦命人,结婚没几年,便被陈世美抛弃了。

七十年代,离婚是很丑的,离婚的女人没面子,奈何枕边人心没了,强扭的瓜不甜,分开是迟早的。

陈世美”觅得新欢,娃也不要了。那时没嫁妆,三个娃就是婚后财产,憨嫂拾掇一番,带着娃回了娘家。

爹娘见她左拥右抱,一声不吭,知道闺女受了委屈。二老围着灶台嘟囔着,又含泪往鼎罐里放了四个土鸡蛋。

 憨嫂离婚如轰天雷,炸响了李家屯。老婆子,小媳妇……七嘴八舌,八卦满天飞。她洗衣服,棒槌锤得胸口疼;上山斫柴,砍刀砍得心儿碎;放牛扒粪,蛇蚁缠得魂魄散……

爹娘是老封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留不得。憨嫂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邻村张媒婆领来一位鳏夫,当面锣,对面鼓,憨嫂不语,算是答应了。

为了娃,为了爹娘,她没得选择。男人家虽是独子,可家穷得叮当响,又都是二婚,排面啥的就甭想了。

离开李家屯,憨嫂觉着人轻了许多,心头那挠人的刺不见了。跟着大自己十来岁的男人,住着破寒窑,她不觉得苦,男人木讷,可心眼好,对她也顺从。

男人在砖厂上工,憨嫂种田,勉强糊个温饱。不久,憨嫂怀孕了,这可把男人乐坏了,生怕她动了胎气,一脉单传,万万马虎不得。

中年得子,男人喜上眉梢。憨嫂眉头紧锁,算上自带的三个,四喜丸子不赖,可费劲得很。她慢慢发现,男人对三个没之前热乎了。

憨嫂看在眼里,倒也不急,人之常情的事儿,换作别人还不见得处成这般,所以她还是知足的。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后的一个夏天,男人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没醒过来。

天瞬间塌了,憨嫂眼泪哭干了,老天又在和她开起了玩笑。她似乎是认命了,将男人送上山,便斩断了情思,整日里如老驴,转个不停。

老大国耀,老二国锦,老三国萍,老幺望柱,个个都招人疼。憨嫂将田地都种上庄稼,长辈劝她少种点,说累垮了身子娃们咋办?她每次都是蓦然一怔,沉默着,望向后背山。

男人静静地躺在山坳,坟茔上的野草刚一露头就被她连根拔起,男人生前体面,死后也要让他光洁如新。

憨嫂每天忙于田间地头,中午带点红薯玉米应付。碰到周末便会割几两肉,边角料很便宜的那种。早中饭一起做,省去了来回跑的时间,她教会国耀煮饭热菜,照看弟妹,叮嘱他们千万莫放火,玩水,打架......

憨嫂想把身子掰开来用,恨不得长出四只手,八条腿,可还是解不开贫穷的铁链。再碰上旱涝灾害,发烧治病啥的,生活便乱成一锅粥。

爹娘来看过憨嫂几回,劝她改嫁算了,把那三个还给陈世美,望柱带着改嫁也容易些。憨嫂默不作声,任由爹娘说教。死倔的秉性把二老气得摔门而出,面带愠色说道:“国耀和国锦是人家的根,迟早会要回去的!你这样只会把自己拖死!”

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陈世美回来了,是回来要孩子的,理由是自己的根落不得别家。

其实是他的新欢被诊断出不孕症,那女的可不是善茬,跟牛皮糖似的,打死也不离。为了延续香火,两人一拍即合,开着桑塔纳赶往王树庄。“陈世美”是有备而来,带了一大帮亲房当说客。山旮旯里飞来金凤凰,这在王树庄还是头遭,那气派的场面,威武的轿车看傻了众人,纷纷惊叹憨嫂前夫财大气粗。

三个娃见着亲爹全都震住了。“陈世美”满脸堆笑,使出糖衣炮弹。那个年代,一粒糖就能骗走娃,何况是汽车手枪之类的宝贝。王树庄一下子沸腾了,消息很快传到了憨嫂那里。

她顾不得脚下的秧苗,狂奔着,一口气跑回了家。只见屋前站满了人,似曾相识的人正在嚣张跋扈地搂着娃,连那妖媚的女人也凑在一起。娃们是穷怕了,个个吃得哈喇直流。憨嫂怒火中烧,一把推开“陈世美”,大声嚷叫:“你还来作甚?去过你的快活日子,是你自己不要娃的......”憨嫂抽搐着,猝然瘫倒,凄厉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那时糊涂,现在想明白了,我要回娃也是合情合法的,谁也奈何不得!“陈世美”一脸孤傲。

这时,王树庄的村长领人也赶了过来,问清了缘由,忙上前扶起憨嫂叹道:“你们只有口头协议,没有法律效应,男娃他们肯定是要带走的,看女娃能留下不?”

憨嫂火冒三丈,气得说不出话。她太了解负心汉的德行,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得太突然。村长的话是实话,封建社会养儿防老,他是不会松口的,国萍能留下也是好的。她定了定神,扶住墙角哭喊:“两个男娃你是铁了心要带走,我死给你看也无用,只求你把女娃留下,看着女娃我就能看见国耀,国锦,成吗?”

“陈世美”与女人相视一笑,那笑声很猥琐。憨嫂懒得理会一丘之貉的得意,径直奔到里屋,静静地收拾着儿子的书包和衣物。国耀领着弟弟跟在身后,那糖吃完了,人也清醒了,拽着她裤腿哭着不放,追问着要把他们送到哪儿?憨嫂一个劲地哭,哽咽不语,眼泪咽到肚里,钻心的疼!一向利索的憨嫂像中了邪似的,慢慢悠悠,如一具僵尸。不知是如何挪到门外的,也记不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眼里闪烁着汽车扬起的尘土,以及国耀,国锦模糊不清的脸蛋......

两个娃走了,屋子空荡荡的。憨嫂瞅着国萍和望柱,哭得昏天暗地,只有哭出来,心里才好受些,这是她哭来的经验。

改革开放,为苦难中的农民带来了希望。各色各样的淘金大军摆开阵势,卖菜不再东躲西藏。憨嫂带着两娃,风里来雨里去,小心呵护。

张媒婆像是长了千里眼,风尘仆仆地赶到王树庄。对着憨嫂一顿猛夸,说她贤惠能干,说她持家有方。接着话锋一转,直戳憨嫂痛处: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了男人腰杆也直!又说张家汉子豪爽,李家大哥殷实之类的术语。憨嫂不得罪她,递了杯茶,静静地听她唠叨,看到憨嫂油盐不进,张媒婆悻悻离去。

她这是给自己断了后路,一生守寡是女人最大的悲哀。村里的婆娘都在叹她傻,叹她苦命。憨嫂何曾不想有坚实的臂膀依靠,可一想到婚姻后背就发凉,男人走后,她便发誓终身不嫁。

一晃多年,憨嫂刀削一般的脸愈显沧桑,发髻线逐年后缩,连年轻时那对扑闪闪的大眼睛也都生了锈。国萍成绩挺好的,看到娘亲整日劳累没人帮衬,初中一毕业就找了家服装厂上班。奈何憨嫂如何劝说也没辙,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望柱身上。

望柱厌学,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同学的嘲弄令他更为躁动,成绩一落千丈,最后连作业也不做了,这些憨嫂都浑然不觉。

寒暑假的时候,国耀总会带着国锦来到王树庄,这是憨嫂最幸福的时光。虽常年不见,可血浓于水,俩娃和她亲得很。慢慢大了一些,哥俩来得少了。国耀大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国企,国锦高中毕业就去了外地。她不怨娃,都混出模样了,她打心眼里高兴。

望柱自打没读书后又忽然安静许多,打回原形了。她谴责自己太没用,没能让娃读书成才。趁着月色,一个人又摸到了后背山。这次是跪在了男人跟前,噙着泪,乞求男人莫怪。

没学上担子是轻了,可望柱结婚是需要大把钱的。不多做点,上门提亲的人都会被寒酸吓跑。她托人帮望柱找了一份木工学徒的活,离家不远,那木匠师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交给他憨嫂放心。谁知望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上心,换作常人,一年时间都可上门揽活了,师傅只好将望柱送还给了憨嫂。

这下可令她犯了愁,娃都二十多了,没个手艺可咋整?一天晚上,她和望柱促膝谈心,聊到有名望的人,聊到孟母断杼的故事。望柱眼睛放光,孟母断杼的故事他听老师讲过许多遍,看到娘亲苍老的脸,幡然顿悟。

孺子可教让憨嫂心情又明朗起来。望柱没再学木匠,小时候爱玩泥巴,干脆投身泥匠门下,做起了敲敲打打的营生。笨是笨了点,好歹每天跟在师傅后头,榆木疙瘩也多少开窍了。细工不拿手粗活总要有人做,寒来暑往,他也能勉强挤进师傅的行列,这令憨嫂倍感欣慰。

国萍在服装厂认识了一外地小伙,经不住甜言蜜语,跟人私奔了。憨嫂捶胸顿足,上天咋就折腾个没完?本来国耀,国锦就被负心汉抢走,现在国萍也只怕保不住了,这个年她是哭着过的,眼睑也多出了一圈红疤。

次年开春,憨嫂在地里锄草,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住,嗲嗲的声音传来,“娘,娘......”叫个不停。她猛然转身,看到了傻笑的国萍,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嘴角不住地念叨:“萍儿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原来骗走国萍的是一个登徒浪子,国萍只是他的猎物罢了。

国萍人长得端正,脾气也好,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这个小伙忠厚老实,在厂里上班,和国萍志趣相投,很快就定了终身。陪嫁这天,左邻右舍都赶来贺喜。国萍端坐床头,逢人就笑,递红糖水,分喜糖。大伙一个劲地夸憨嫂好福气,鼓动她加把劲也把望柱的婚事办了,来个双喜临门。

出嫁这天,王树庄鞭炮齐鸣,热闹非凡!外乡人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把国萍接走了。待人一一散尽,她又瘫倒在地,哭了起来,是笑着哭了起来。她仿佛在对男人说,她做到了,她保住了闺女,就盼着他保佑望柱也早日成家。

可天不遂人愿,媒婆介绍的几个女娃都黄了。这让望柱也慌了神,看到发小一个个抱得美人归,自己却还是光棍一条,做事也没了精神。

盼啥来啥,张媒婆不请自到。想到男人,憨嫂就有些犯怵,可男人的死和她无关。来者是客,憨嫂耐下性子听她说道,说是冯家湾有个女娃,长得不赖,就是话少了点。要不让他们处处?能成更好,不成不也是为望柱争取了吗?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让媒婆领来了女娃。真是王八见绿豆,对上眼了。望柱满心欢喜,憨嫂一下子懵了,感觉像是在做梦!

略显荒诞的婚姻一蹴而就,在虚浮中妄自高蹈。冯家人的嫁妆与排面声势浩大,让憨嫂挣足了面子。按理说她该如愿了,担子没了,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吗?可望着满屋的喜字,喧闹的宾客,心中却横生不安。

回门过后,儿媳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王家人了。憨嫂待儿媳和闺女一般热乎,儿媳见她只是笑,要么点头,要么应着“恩,好,知道了”。一开始她也没太在意,直到一个午后,一个惊天秘密浮出水面,她在收拾屋子时看到了儿媳床头的白色药瓶。

憨嫂不识字,便请回了国萍。国萍一眼看出了端倪,精神药物如一颗炸弹震碎苍穹。

“家丑不外扬,兴许还没到糟糕的地步,能吃药说明还能控制,我们要乐观面对,为了望柱的幸福,多往好处想......”国萍的话如一缕春风,让憨嫂不再那么害怕与恐惧。

怎料风云突变,再次打扫房间时,发现白色药瓶离奇失踪了。这使她战栗不止,愁云笼罩周遭,苍老的椽木面露狰狞,凶狠的目光撕咬着她的骨肉。男人也张开血盆大口,咒骂她毁了儿子,怪她瞎了眼,她终究站立不住,昏厥不醒。

隔壁马婶来串门,发现了蜷缩一团的憨嫂,赶紧送到了医务室。醒来的她一阵晕眩,视线模糊,连看人都出现了重影。

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一次病发不期而至,儿媳成了提线木偶,变作了恶魔。恣意摔打着衣物,镜子,水瓶碎了一地,满口胡言疯语,对着憨嫂一顿臭骂。望柱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媳妇儿口中所谓的“感冒药”,他感觉五雷轰顶,头顶像被灌了铅,他想到了离婚。

可哪有那么容易,媳妇儿有了身孕,甩也甩不脱。说也神奇,一通群魔乱舞之后,只几颗白色药丸就清醒如初。医生说她有五六年病龄了,藏药抗药才导致病情恶化,回家要细心观察,多鼓励……

日子在清醒与糊涂中煎熬,隔几个月天就会塌一次,久了,憨嫂也麻木了,与疯儿媳能够坦然相处,甚至还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看到娘亲一如既往地热情,看着隆起的肚子,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孙女出生给家带来了喜庆,可憨嫂心事重重。伺候完月子,又偷偷摸上了山。她要和男人说道说道,这次可不怨她,生男生女她说了不算。男人的模样又浮现开来,嘴角带笑,又夹着不甘。

孙女乖巧伶俐,品学兼优,这让憨嫂踏实不少。疯儿媳眼光也变柔和了,没有了之前的凶光,与望柱话也多了起来。

憨嫂成天围着孙女转,庄稼种的少了,收成骤降。一家老小全靠望柱支撑,憨嫂又感到一股莫名的窒息。

疯儿媳成天在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家里全凭憨嫂忙活。五零年生人的她早已年过花甲,银发吞噬黑发占领高地。望柱也到了四十不惑的年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光肩负着养家的重任,还时刻不忘香火传承。一想到这,他脑袋里就塞满了蜜蜂,嗡嗡地响个不停。

再生一个的念头匍匐已久,几年后,疯儿媳又怀孕了。憨嫂又喜又急,添丁有了盼头,可大孙女初中刚毕业,担子是越来越重。望柱有勇气生二胎,少不了她的怂恿。

生吧,生了才能认命。十月怀胎,憨嫂如牛马忙个不停,本来疯儿媳就情绪不定,这个节骨眼,容不得差池!造化弄人,小孙女踏着雾霾而来,憨嫂强颜欢笑,有苦难言。男人半夜又要和她托梦了,“孙子,孙子......”喊个不停。

古稀将至,憨嫂早已满头白发,人像脱了皮的枯树枝,随风摇晃。国耀,国锦,国萍都记得娘亲的生日,鬼节前一天,农历七月十四。

憨嫂极力推脱,说娃们孝心到了,心意也领了,办寿费钱费力,不划算!终拗不过国耀的苦口婆心,老大着实不错,逢年过节没少偷偷塞钱,这些她都铭记在心。老大牵头,也实在没理由拒绝。就这样,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搂着憨嫂,哄着憨嫂,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她没有流离......陈世美始终如一 , 一个个幸福的泡沫飘过头顶,又骤然幻灭!

人生是充满希望的,大孙女就是全家的希望!高中成绩年级前五十名,班主任说她是读大学的料,憨嫂美美地听着,笑成了一朵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憨嫂也加快了致富的步伐。她发现路边都是宝,废瓶子,废胶,废纸……废品站能收的她都捡.她开始是有些扭捏的,可一想到大孙女即将踏入金碧辉煌的大学,小孙女求学在即,她也就顾不得这张老脸了。

踏出第一步,虽放开了手脚,可憨嫂每次出门都会戴顶旧草帽,把帽檐压得很低,尽量避开亲戚或熟人。碰到脏水沟里有废瓶子,她眼睛都不眨,忙薅起裤腿,蹭地下水,生怕被人抢走。偶尔碰到一两根破铜烂铁,高兴得很!干瘪的嘴唇上下翕动,乐得像一枚开裂的核桃。

起初儿女都反对,可山高皇帝远,劝得再多也拴不住她。拾废品虽然苦点,可每个月也可以卖个几百块钱,憨嫂心里可美了!说来也怪,十几年了,疯儿媳不怎么疯了,竟笨拙地学着憨嫂洗衣做饭,也愿意出来走动,逗逗院里的鸡鸭,还有树上的山雀。憨嫂看在眼里,喜不自禁,眼泪夺眶而出。

大孙女再过半学期就要高考了,可大学那高昂的学费?憨嫂穿过马路,来到一处垃圾堆,躬下身子,扒开黑乎乎的淤泥,将露出红色盖子的矿泉水瓶拽了出来。太阳慵懒地打着哈欠,似乎也在嫌弃她的卑微,她的苦命。她也知晓,就算从早拾到晚,卖来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孙女的报名费,想到这,胸口就莫名地疼痛。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如火山熔岩喷出的火星子,照着人通体灼热,烦躁不堪。

“娘,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风雨,在家歇一天,就不要出门了!望柱走到憨嫂跟前,眼里充满担忧。

没事的,天气预报也不大准,夏天冲头雨多,晴得也快,有雨我就躲躲。

憨嫂把躲字说得很细,连她自己都没听清。面对雷电,雨雪她就没怕过,为了多走一些路,多淘一些宝,更是不要命地往前冲……

望柱出门时又特意过来叮嘱,劝娘亲千万莫出门。听到儿子脚步声越来越小,憨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今天不出门,那几十块钱就挣不到了。她横下心,眼睛瞥向了那布满污渍的蛇皮袋。

夏天还是很好的,瓶子格外的多,这是她执意出门的原因。憨嫂走累了,躲到树荫下,吃口馒头,喝了水便又出发了。她眼里充满亮光,与毒辣的太阳对峙。走了很长一段路,肩上的蛇皮袋鼓了起来,压着她佝偻的腰,只一蹭动,湿褂子与袋子就会擦出火花。

倏然,憨嫂记起了望柱说的话,便急忙往家赶。刚过桥天就沉了下来,一阵狂风吹起,浓云密布。这是暴雨的前奏,此时一片空旷,连躲雨的地方都寻不到。电闪雷鸣过后,雨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像一头猛兽撕咬着万物。田塍对面有座祠堂,雨幕太大,太急,她使劲地睁开眼,踽踽前行。可正当她要踏上田塍的刹那,后脚一滑,头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

憨嫂做了一个梦,梦见男人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说话,还面带微笑,最后嚎啕大哭......

她被男人的哭声惊醒,却睁不开眼。胸口被重物压着,湿漉漉的,还不时发出嘤嘤地抽泣声。她奋力挣脱,眼皮有了触感,见国萍正抱着自己,旁边还站着国耀,国锦,望柱,疯媳妇......

多亏了避雨的行人救下憨嫂,拨通了120。医生说她脑部只是磕碰伤,打几天消炎针就可以了,不过营养不良,贫血严重,不能过度劳累。

憨嫂听着医生的话,五味杂陈,心跌到了冰点!她一下子傻了,自己的不中用拖累了孙女,再也不能东奔西跑......越想,她的心就越痛!

这一晚,国萍趴在憨嫂怀里,亲昵着那枯槁的脸,泪如泉涌。她思忖许久,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出院这天,阳光变得温和,树叶婆娑,病房里涌进一束金灿灿的光阳。国耀,国锦,国萍三人缓缓扶起憨嫂......

回到家,憨嫂含着热泪,拄着拐朝后背山走去。





END

本期排版 | 薛俊杰


110004t0b02xbx7z22bzxu.png

作者简介|

程时钿,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传统文化,爱好文字。有豆腐块发表报刊杂志。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QQ|小黑屋|在黄石 ( 鄂ICP备12002244号-6|鄂公网安备 42020202000105号 )

GMT+8, 2025-5-3 01:22 , Processed in 0.391431 second(s), 21 queries , Gzip On,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