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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爸说,你本来计划在今天周末加班的,可为了我这糟老头子,却专程来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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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伯,你太客气了!
听我爸常说,五十八年前你作为“四清”工作组成员到我们湾子来支持农村建设,尽管你各种农活从来没做过,但所有的重活、累活、脏活你却总是抢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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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我出生城市里,那个时候刚满十八岁,在京剧团主要做武生的行当,对于农村里插秧、割谷、打柴这些农活平时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动手做了。可能是那个时代的原因,也可能是自身性格的缘故,尽管每天累得像一滩泥,但我每晚都会对照毛主席语录进行自我反省:我今天做了什么?还有哪些没做到?是什么原因没做到?明天将怎样做到?
所以,虽然我在你们湾子里只生活了一年,但对我后半生的工作和生活影响非常大,我也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尤其是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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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五十八年了,您是怎样找到我爸联系方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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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离开你湾子第二年开春我就回去看过你爸,更记得当时大家生活都非常艰难,你家当时只有一点头年的干苕叶,连青菜都没有。你爸为了招待我,拿着鱼网去河里捞鱼,最后不小心掉到河里,把衣服都撕破了。那个感人场景我至今记忆尤新,曾经还多次以戏曲方式在舞台上表达过。
后来,由于我工作调整和各种现实原因,就一直没回去看你爸了。再后来,按原来的住址打听过你们湾,因为行政区划的调整,得知原来的堰口大队早已不复存在了。
直到上个月,通过一个朋友才知道你爸的电话,这不,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尽管已过去了近六十年,见面时感觉我俩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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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哥,你可能不知道,四十年前我去城里修拖拉机备件时,专程去剧团找过你,最后在别人的指点下还找到了你家。当时,只有你老娘在家,她告诉我说你到外地演出去了。再后来,因为忙于农村里的那些生计,也就没有再去找过你。
我一直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每天早晨带着我们湾子里的年轻人练习空翻、鲤鱼打挺等武生动作。虽然,我们现在这个年纪都跳不动、蹦不动了,但当年那个热闹场面还常常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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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常说,事非经过不知难。好多人好多事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我们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在你们那个湾子里,我虽然认识很多人,但你爸是一个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人,尤其是他当年给予的那些帮助让我一辈子心存感恩,并常常给我的儿孙后辈们讲起这些动人往事:
我比你爸虽然大一岁,但一直在城市里出生、长大,所以对那些在农民眼里常见的农活,我却束手无策,是你爸手把手教会了我插秧、割谷等基本农活。尤其让我难忘的是,每次上山砍柴,你爸知道我力气小,总会在打柴捆时,把我的柴分一部分捆到他担子里,等到快回到生产队时,你爸拆开柴担又还给我,我因此多次得到生产队长的表扬。
最让我难忘的一次是,我在山上做农活时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生产队员们都忙着做农活根本没时间管我。你爸当时个子很瘦小,根本背不动我,最后他一口气跑回家把生产队里的那头老水牛牵来,先让老年趴下,然后把我扶到牛背上驮回家。这件事尽管都过去了五六十年,但牛背上的那种温暖我至今记忆尤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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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哥,你记心真好,都过去五六十年了,你还记得这些事。后来,我听说你回城后为了组织市京剧团操尽了心,再后来,又听说你在那些运动中也受到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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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那些运动中挨了一些整,但当年你在农村给我的那些帮助,我却一直记得,关键时成了支撑我一路前行的力量。尤其是你当年专门为我做的那把二胡,我至今还珍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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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你一个纯农民,又不懂音乐,是如何为熊伯做成功一把二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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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熊伯是京剧团的台柱子,看他因为没有一件像样的乐器而常常发愁,我就琢磨着根据湾子里那些走村串户的算命先生二胡的形状为他做一把二胡。琴弓和琴柱我当时很快就解决了,关键是做琴筒和琴弦的材料当时非常不好找。为了得到一张蛇皮做琴筒,我先后一个人钻进大山里宰杀过两条大蟒蛇;为了找到做琴弦的马尾,我和湾子里小伙伴一起去镇上偷偷拨那些商队的马尾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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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呀,我唱了一辈子京剧,用坏过无数把二胡,现在唯独你手工制作的那把二胡至今还挂在我书房里。趁我们现在还走得动,有机会麻烦你再陪我到当年的田间地头转转,然后坐在你湾子里那棵古樟下,用你为我做的那把二胡再拉一曲高山流水。说真的,让我难忘的不仅是那些人、那些事,更多的是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