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王建福随笔《消夜》

消夜  

王建福  

前几年写过一篇“过早”。后来有朋友说光过早不够,还要说说消夜。那就干脆把功德做圆满,跟大家聊聊消夜！  

消夜是晚饭后、睡觉前吃点东西。也有说“吃夜宵”的，相去不远，都是一个意思,“消夜”是动词，“夜宵”是名词。湖北人多说消夜，打牌散场，把麻将一推:走啊消夜克！直言快语，豪爽。下江人多说夜宵，一场评弹唱完，美女挽住丈夫的手:阿拉要吃夜宵，吴侬软语，好听。  

前几年黄石的消夜很红火。我身边的年轻同事们下班后经常是有活动的，或打牌或嗨歌，搞到深夜就到大排档消夜，顺理成章极其正常。那时消夜大排档生意特别好，各具特色，几乎成为每个城市值得炫耀的名片。武汉的吉庆街就是一个名震遐迩的消夜大排档。央视播出的《远方的家——北纬30度中国行》，就专门有一集说消夜的吉庆街。黄石消夜最热闹的去处，可能要算交通路步行街。新华书店隔壁的大排档夜市，通霄达旦灯火辉煌。金花酒店背后那条小街，仗着卤猪蹄和公鸡下蛋这些名震黄石的招牌菜，更是夜夜人流如织！这是比较集中的所在。其他规模小一点的夜市，可以说是遍布全市。从黄石港的龙虾一条街，一直到钢厂一门的一民卤青蛙，黄石的吃货们出门就能找到好吃的，有口福！  

这几年疫情影响，损失最惨重的可能就是餐饮业和吃货们了。我有时出外办事回来晚了，想找个热闹点的地方消个夜，比较难了。简单吃点东西不难，那种烟火腾腾人声鼎沸的气氛找不到了。于是心有戚戚，希望疫情早日过去，希望热气腾腾的夜市早日归来！  

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说到消夜，心里便勾起许多回忆，许多感慨来。  

现在年轻人很少有人想到，消夜是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老百姓的富裕程度相关的。回到40多年前，消夜是比较难得的事情。记得那时候我们搞义务劳动或文艺宣传，只有过了晚10点后，单位才会给大家准备一点夜宵：一碗粥两个肉包子，或一碗肉丝面,大家就觉得是过年一样，吃得有滋有味非常满足了。再往前追溯，消夜就是极少数人的奢侈了。普通百姓正常三餐都没有着落，哪里还有消夜的银子？  

后来条件好一些了，消夜就成为一种可以偶尔为之的惬意事情。三五个朋友找一张小桌坐下来，点几个小菜，来几瓶啤酒，海阔天空瞎聊一气，然后带着满足，带着微醺，倒头便睡，一觉天光，舒服。但是，这种享受，必是偶有所得才有味道。凡事多则滥，所谓“物以稀为贵”。偶尔一回，印象才深刻，回味才长久。  

我说的“偶有所得”，至少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到了一个新地方，慕名拜访此地著名的或有特色的大排档。06年我到新疆休养，一天的旅程完成，回到乌鲁木齐已经很晚。主人介绍该市五一大道的夜市闻名全国。于是我们决意要见识一下，到五一大道去消夜。一公里多长的夜市，灯火辉煌。几百个大排档，佳肴飘香。在这里吃新疆烧烤，品羊肉煎包，大杯喝啤酒，高声唱情歌，几个人高兴了直接在街心翩翩起舞，接着一条街的食客都跑到街心舞了起来！在那种场面和气氛中，你才能够体会维吾尔人自由豪放的生活状态。这样的消夜，怎么能够忘记？  

还有一种情况，是难得见面的朋友相聚，把说不完的话拿到消夜时去说。有一年夏天回武汉探亲，忽然听说两位玩得最好的小学同学也在汉口。我们从下农村后就一直没有见面，一别上十年，很是想念。晚上洗罢澡就去把他们挨个找到，坐在竹床上聊到半夜。忽然有一位提醒：饿了吧？走，吃夜宵去！那年月，没有空调，电风扇都少见，汉口的夏夜总是叫人热得难以入睡。但是有些巷子口总有凉风，于是很多热得睡不着的人就跑到巷子口乘凉。在一些乘凉人比较多的巷子口，往往就有了小小的靠杯酒摊。我们三个人跑到中山大道文书巷口的一个靠杯酒摊上，就着一盏昏黄的电灯，点了毛豆、臭干子、卤猪头肉等凉菜，要了一桶行吟阁的鲜啤，边喝边聊。吹着巷子口的微风，一直吃到凌晨二点都舍不得离开。那一口凉风啊，到现在都还觉得爽！  

另外一种情况是深更半夜饥肠辘辘之时，意外得到的安慰。92年冬天我们开车到山东办事，因为急着赶路，深夜11点到许昌。在政府招待所住下后，饥饿难耐，一行三人跑到街上找吃的。找了一大圈，街上连一个行人都不见，哪里有吃的卖？垂头丧气回到招待所，值夜班的老同志给我们开门，听说情况后，他哈哈大笑起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把我们拉进值班室的里屋。那里，一只煤炉上正咕嘟着一大锅羊肉煮萝卜。还有两个人在那里，一个正在往大茶杯里倒酒，另一个正在往锅里加大蒜。老同志说，他们三个值夜班的正准备吃夜餐呢。正好，大家一起更热闹！这一顿夜宵，真是吃得热乎到了心里。一大锅羊肉萝卜吃得精光，另外还干掉了就着肉汤下的一锅面条。素昧平生的河南老乡，死活不要我们的饭钱,真是豪爽！第二天早上我们离开招待所时，特地买了几瓶“杜康”酒送给老同志。这时候我们才晓得，老同志是招待所的所长！  

现在条件更好了，消夜就只是家常便饭了。不过硬要把消夜当成一日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餐，消夜就成为了坏习惯。晚上不宜多吃，是比较公认的健康常识。老人们说：早上要吃饱，中午要吃好，晚上要吃少。还有人说得更形象一些：早上是为自己吃，中午是为别人吃，晚上是为敌人吃。都是说睡前不宜再吃东西了。吃了东西容易兴奋，睡不好；吃了东西就躺着睡觉，脂肪容易堆积起来。所以我要提醒大家：经常消夜不好。若是晚饭后又工作或娱乐得很晚，腹中空虚不填点东西难以入睡，适当吃点夜宵也属必要，只是要注意点到为止哟！

王建福，企业退休职工。经常写点生活题材的散文随笔自娱娱人。出版有散文集《人间有味》《春花秋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