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付连艳 | 短篇小说：可乐小镇

“请给我一瓶可乐。”

老板将可乐递到海勒的手上。海勒握着冰冰凉凉的可乐，喟叹了一声。

“一箱可乐。”米拉大叔从超市外进来。老板起身去拿可乐。

“这个天气越来越热了。”米拉大叔拉起身上的白色衬衫，露出肥厚的肚腩。“是的，未来一个星期内，还会有持续高温。”海勒看着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回答。

“今天早上约瑟夫倒在了家里，再也没起来。”米拉打开桌子上的一瓶可乐，随意地道。海勒一怔:“约瑟夫叔叔本来身体就不好，他不爱运动。”

米拉摇摇头:“不是不爱运动，是因为这个。”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可乐，瓶中立马泛起了白色泡沫。海勒捏着瓶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请给我一瓶可乐。”

“好的！请稍等！”老板抱着一箱可乐走了过来。米拉接过可乐，对海勒道:“一起去送约瑟夫最后一程吧。”海勒点点头，跟着米拉走了出去。

“宝宝，别再哭了。”年轻妈妈将可乐倒进奶瓶中，喂给了怀里的孩子。

“可口可乐新店，请关注一下吧。”

“不了，谢谢。”海勒婉拒一个发传单的孩子。

米拉踢走滚过来的罐子随口问海勒:“你什么时候去上大学？”

“后天。”

“很快了，在学校好好学习。”米拉勉励道。“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海勒笑笑:“这里挺好的。”

米拉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除了满大街的可乐。”

海勒耸耸肩。

“我记得我在那条河里游过泳，抓到过一只手掌大的螃蟹，不过不好吃。”米拉抬起下巴指着左边。

“哈哈，也许吧。”海勒看了一眼，只有一条发臭的水沟，整个小镇的污水都排在里面。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一切贫穷而美好。”米拉道。

海勒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墙壁上的海报:新体验，新感觉——樱桃可乐，你值得拥有。

“樱桃是什么口味的？”海勒问。

“什么？”米拉不解。

“我没吃过。”

“哈，这个，那个，很美味。”米拉舔舔干涩的嘴唇。“天很热。”

汗水滴到海勒的嘴里，反正不会是咸的，那肯定是甜的。

“未来一个星期内都会有持续的高温。”海勒回答道。

“到了。”米拉开口提醒。

约瑟夫的家人沉默地守在他的尸体身边。米拉把可乐扔给在场的人。海勒站在一边低头为约瑟夫默哀着。牧师念念有词，把圣杯里的褐色液体洒在死者身上，以及现场所有人身上:“愿上帝保佑我们。”

海勒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约瑟夫叔叔还那么年轻。米拉来到海勒的身边低声道:“你知道吧，约瑟夫根本就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才死的，他喝了太多的可乐了。是可乐杀死了他。”

海勒难过地小声说:“米拉叔叔，别再说了。请尊重约瑟夫叔叔。”米拉没有说话。

“我迟早也会这么死去的。”米拉捏捏自己肥厚的肚子:“这里有太多糖了。”海勒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和米拉一样的肥厚。

夜幕降临，约瑟夫的家人谢过了每一个来帮忙的人，最好的谢礼就是几瓶可乐。

两天后，海勒准备出发了。

米拉和海勒的家人站在小镇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海勒坐上车离开。海勒吸吸鼻子，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海勒看到米拉朝自己无声地说着:别再回来了。海勒笑笑。

大巴车载着一车的人离开了这座娇小的镇子。驶出镇子后，海勒才看清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蓝天很蓝，白云很白。

一条清澈的河流沿着镇子边缘缓缓地流入一座工厂里，河流下游流入镇子里面。海勒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可乐意味着金钱。自从第一家可乐公司驻扎小镇后，小镇就成为了可乐的发源地。

看了一会儿书后，海勒有点困了，他捏捏眉心，合上腿上的一本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微风将书本吹开一页:糖尿病是一种遗传与环境因素共同作用的常见病，临床表现为高血糖……

“终点已经到了，请各位乘客下车，带好随身物品。”

海勒揉揉眼睛，背起背包，挪动着肥硕的身子下了车。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海勒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新的生活，他来了。

……

“天很热。”周围的人谈论着。

“是的，未来一个星期内，还会有持续高温。”

“请给我一个汉堡。”

“好的。”老板回答。

“今天早上小班纳特先生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很遗憾。”

“麻烦把汉堡给我包起来，我要去吊唁。”